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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吃到飽
作者: Prinz	日期: 2010.12.29　　天氣: 　心情:

黃家夫妻和兩個孩子，正在火鍋店用餐。

這家店是「吃到飽」式的，也就是每人付一定金額，就可以不停地吃，無限量地吃，吃到你不下為止。

黃家四口為甚麼會來吃火鍋呢？因為他們得到了「消費券」。

話說黃家非常窮困，住在每次下雨都會嘩啦啦漏水的磚造屋裡。

黃先生以前是開計程車的，可打從車子被竊賊偷走之後，他就失業了。黃太太是清潔工，待遇微薄，全家的生計著落在她身上，即使她日夜操勞仍是三餐不繼。兩個孩子都是十來歲，發育期胃口特別好，卻幾乎從來沒吃飽過。

很久以前，黃太太就知道這家「吃到飽」火鍋店，但這種店通常貴得要死，例如這家店，每人每頓三百元，全家一起去就需要一千二，哪裡是黃家負擔得起。

因此，雖然這火鍋店就在黃家附近，但他們每次經過都只能望著玻璃櫥窗猛吞口水。

忽然間，政府推出一項「德政」────全國人民每人發三千六百元消費券。

也許對很多人來說，三千六不算甚麼，但一個人三千六，四個就是一萬四千四百元，這筆錢黃家可以活三個月呢！

舉個例子。黃家小弟每天只吃一餐，而且都去同一家自助餐店，因為那家店提供免費的白飯。只需要取一些青菜，白飯澆上滷肉汁，二十元，他可以一口氣吃八碗！這樣窮困的家庭突然得到消費券，是多麼大的福音啊！簡直像被上帝摸了頭。

然而，就在黃家領到消費券那天，惡耗也同時降臨──黃太太被雇主辭退了。

並不是黃太太犯了甚麼過錯，只是雇主的生意不好，不得不裁員，而小本經營的生意，也沒有資遣費可領。就這樣，黃家夫妻都失業了。

現在工作好難找，黃先生早就放棄了，黃太太的下個工作也不知道何時才找得到，手邊一點點錢再加上消費券，一家四口能活多久呢？恐怕很快就要陷入絕境。

黃太太想起附近那家「吃到飽」火鍋店。

他們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一進入火鍋店，就像四隻兇猛的惡狼撲向羊群，洶洶掃完盤子裡的食物，也不管究竟有沒有煮熟。

四個人在餐桌與食料區之間川流不息，取來的食料全部直接下鍋，一邊下鍋同時有人不停撈東西吃，所以火鍋保持在相當滿又不會滿出來的狀態。

黃小弟的盤子堆了十公分高的食物，像表演特技一般的回桌。黃小妹也不遑多讓，「火鍋料區」的牛五花盒子空了，她直接進入廚房補充。

黃先生和黃太太的腮幫子連續數小時都是鼓的，食物從筷子一直連續到胃袋沒有中斷，蔚為奇觀。附近桌的客人與服務生都驚嘆了。

大概是吃太飽了，黃小妹臉色忽然發白，摀著嘴揉胸口，接著衝到店門外，然後大吐特吐。

她用事先準備好的大型塑膠袋接住嘔吐物，連一滴都沒有外洩，連續吐了五分鐘。她用手帕抹了抹嘴，深呼吸，望著塑膠袋裡的嘔吐物，感到相當滿意。她將袋口打個結就放在店門外的等候區的椅子上。

黃小妹這麼吐了一陣，胃就空了，食慾又重新大開，回到店裡又化身為餓死鬼向食物們索命。不久，黃小弟也不行了。他衝到門口，打開那個裝著嘔吐物的大塑膠袋，一樣猛吐狂吐，吐到塑膠袋幾乎裝滿。

黃小弟回座位後對黃小妹說一聲，黃小妹就從包包裡取出一個新塑膠袋交給爸爸。就在此時，黃先生也要出門嘔吐了。

他們吃得那樣滿足，吐得那樣暢快，從他們的胃裡滿溢出來的食物都裝進袋子。

真的有這麼好吃嗎？這並非好不好吃的問題，這是黃太太的謀略。

她知道在店內吃得多飽都可以，但不能外帶，可是一個人的胃能裝多少食物呢？無論吃得再飽，不到三天就消化完畢，那時又得挨餓了。如果偷偷把食物裝進包包裡帶走呢？又怕通過門口時被搜查到。黃太太心想，不能裝包包裡，乾脆裝進胃裡，只要出了店門口，就是屬於我們的了。

於是一家四口以胃袋作為外帶工具，一趟趟將食物運出去。

他們花了將近五個小時，每個人都出去吐了八次；放在等候區椅子上十多個大型塑膠袋，裝滿滿的嘔吐物。最後，黃家人懷著幸福快樂的心情，扛著嘔吐袋回家了。

這下可好，黃家整整一個月沒花一毛錢買食物。

那些咀嚼過的食物，經過唾液及胃酸的第一次消化，第二次再吞下的時候相當柔軟滑嫩。有些過稀的可以直接喝，或者放進冰箱冷藏後變成凍塊，有如羊羹一般可口且富有彈性。

黃太太將濃的與稀的分開裝孩子的便當，這樣孩子不但有肉吃，又有湯喝，同學們都羨慕不已。尤其黃小弟運動量大，黃太太特別將那些沒消化的完整的肉塊挑出來做黃小弟的便當。

以一般人的口味來說，嘔吐物的味道的確不很好，尤其酸味過重。然而對窮苦人家來說，這點酸味兒根本不算甚麼，習慣就好了。

真的受不了就灑些鹽巴，能降低酸度。黃家人對嘔吐物甘之如飴，證據是，一個月後全家再次出動。

黃太太算過了，每次這樣去一趟能過活一個月，光靠消費券就能去十二次，也就是說，一整年都不必挨餓了。

這是他們第二次光顧火鍋店，店員留上了意，眼光始終釘在黃家人身上。他們知道這家人是來「外帶食物」的。

黃太太對店員的臉色一點兒也不介意，反正吃到肚子就是我的，我愛吐出來再吃回去誰也管不著。

這天，同樣是黃小妹最先撐不住，因為她胃小。黃小弟看她撐不住了，就笑她沒用。黃小妹一賭氣，多吃了兩盤肉與一條大雞腿，結果變成瀕臨爆炸的氣球，她小小肚皮裡的食物彷彿滿到喉嚨，隨時都要潰堤！

黃小妹顧不得與哥哥鬥氣，急忙奔向門口。就在即將抵達終點線的前一刻，悲劇發生了。

黃小妹來不及出門，就像鯨魚噴水一般，噴射出一條濃濃水柱。她狂吐不止，肚裡的食物好像逃命似的從她嘴裡奔流而出。

店裡許多客人看到這一幕，情不自禁的也紛紛嘔吐了。這就像流行時尚，見到別人穿Prada自己也想那麼穿，而看見別人的嘔吐物自己也莫名的很想吐。

黃小妹拼命掩壓口鼻，卻無法阻擋這股食物洪流。她難過得想哭，並不是因為嘔吐物不斷從口鼻出來，讓她無法呼吸，也不是全身淋滿嘔吐物弄髒了衣裳，而是流了一地食物教她心疼不已。她看見大家的嘔吐物都橫陳就地，混成一片，急忙跪在地上收集，將一灘灘食物撥進塑膠袋內。

這項作業才開始不久，黃家其他人還來不及幫忙，就有火鍋店的店員前來制止。

「小妹妹，這些我們來收拾就好了。」

「沒關係啦！我自己吐的自己收回去。」

「可是這裡不只有妳吐的東西喔。」

「我………我可以一起收嗎？」

「就算妳收集了也沒用，本店禁止外帶食物，無論是不是吐出來的。簡單講，出了這道門吐出來都算妳的；可在這道門之內，吐出來的東西仍是屬於本店所有，妳只能吃，不能帶。」

這時黃家其他人也都來到黃小妹身邊，他們的眼睛睜得像嘴那麼大。店員又說：

「我知道你們在幹嘛。老闆交代了，今天不許你們踏出店門一步，出去了再進來就得再付一次錢。」

被識破了！這下子可為難了。只能出去吐一次，那怎麼行？再怎麼吐也只能存二到三餐的量，三百元就這樣沒了，實在是損失慘重。

黃太太不禁流下兩行熱淚。她轉頭望著黃先生，希望丈夫能出個主意，或者至少跟店家爭執一下。但見黃先生一臉慘白，表情痛苦，手摀著胸口，喉嚨還不時發出咕嚕聲。

「先生，你也想吐了嗎？千萬別吐這兒喔！剛才你女兒吐的就算了，再吐我們可要收清潔費了！」

黃先生很想奪路衝去店門外，但一想到出去了不能再進來，就覺得很惋惜。他想再多吞一些食物，可惜剛才吃得太兇猛，這會兒酸液已衝到了喉頭，已是箭在弦上了！黃先生仰天長嘯，徒嘆奈何，此刻，眼前只有進廁所將辛辛苦苦吞下的食物吐進馬桶一途。

就在他抱著馬桶狂吐之際，有人闖了進來。

進來的人起先嚇了一跳，但見黃先生只是一個嘔吐者，就放心的越過他，來到氣窗之下。

「勞駕，讓一讓。」

那人踩上馬桶，蹭著水箱登高。黃先生抬眼望去，只見那人手裡拿著整盤堆高的食料，小心翼翼地從氣窗遞出去，隨即被外面的一雙手接走。

彷彿天堂落下的聖光，漸漸穿過廁所氣窗灑在黃先生臉上，單純的幸福感動滿佈在他的心頭，眼角也瞬間濕濡了。他忽然全身一震好像被上帝觸摸，開始手舞足蹈樂開懷。

他的嘴角還殘留著嘔吐物也忘了擦，笑咧咧嘟囔著：

「老婆，有救了，要吃多少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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