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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省思(網路轉載)
作者: ★~苡瑄 ~☆	日期: 2009.03.24　　天氣: 　心情:

養兒不如養狗
                             落山風寫於台中

正忙著急救被車撞傷的狗時，一位身材瘦小、滿臉皺紋、穿著樸素、有點面熟
的老伯，抱著一隻黑色小土狗走進醫院。他心事重重、面無表情、一語不發，
很有耐心的坐等了近兩個小時。當我把初診單和筆遞給他，要他留下狗和畜主
的資料時，他不好意思的苦笑說: 「我國民大學沒畢業，字不認識我。」由他
的口述資料，才恍然知道他住在離醫院不遠的街上，年七十二歲。
醫生: 您住在這裡多久了 ?
黃先生: 我是台中人，從小就住在這附近。
醫生: 我每天去運動都要經過你家，為什麼很少見到您 ?
黃先生: 無親朋好友、厝邊頭尾，翁某攏佇厝內予電視看，歹勢出去。散赤人
        ，出去驚著人毋好。
醫生: 您從來沒養過狗嗎? 怎麼養那麼久了，都沒驅過蟲? kuro有很多蛔蟲的
      感染，所以會下痢，打針吃藥就好。
黃先生: 以前拼命賺錢給孩子花，沒時間、也沒錢養狗。我看到它那麼小就在
        外流浪，比我更可憐; 養了KURO 後，才體認到養狗比養孩子好得多
        。林醫師，你要把它醫好，KURO 現在是我和內人唯一的好伴侶。
醫生: 退休了嗎 ?
黃先生: 沒。看來，要做到不能動為止。
醫生: 孩子大了、當阿公了，可享享清福了。現在還在做什麼工作 ?
黃先生他沒回答我的問話。他低著頭、眼眶紅了起來，手捏著鼻子，不停的抽
泣，淚流滿面。我把他請到會客室喝茶，他用低沉模糊的聲調，對我講了下列
這段故事。
我生在一個貧窮的家庭，兄弟姊妹七人都沒上學讀書。我很後悔年輕時沒去學
「工夫」，一直沒有穩定的工作，到處打零工維生。雖然收入微薄，但我生活
節儉、刻苦耐勞、身體健康、樂天知命，四十歲結婚時就買了現在住的房子;
內人賢慧、顧家，和我一樣目不視丁，是打零工時所認識、相愛的。
結婚後，因有愛妻相依偎，初感受到人生中有家的幸福與溫馨; 但是否要生孩
子? 成為夫妻倆每日茶餘飯後的爭論課題了。這種大事，本應理性討論，但我
夫妻倆都用不高興的固執已見態度來爭執，使這個家的氣氛變了灰暗許多。我
認為生孩子容易，但要把孩子養好、教育好並不簡單。我不要孩子跟我過苦日
子，無法和別人評比; 再者，夫妻倆都不識字，生下來的孩子，資質也好不到
那裡去，幹嘛要生孩子來受苦呢? 但愛妻認為，有孩子才有一個完整的家、孩
子是家的未來希望、家有識字的孩子才有安全感、夫妻老了也有所依靠----。
我去請教一位先生，他告訴我說: 「乾為父，坤為母。偉大大地之生命為母所
生，你不能剝奪妻子要生孩子的權利。」
「做工望落雨」，有下雨才有歇息的時間。午後雨過天晴，帶著自製的桂竹釣
竿到麻園頭溪釣溪哥，柳樹下南風徐徐吹來，慾睡又不敢睡的掙扎，被一對綠
繡眼在教兩隻幼鳥飛躍、捕食的清脆叫聲喚醒了。自然就是那麼美麗，我怎能
悲觀過一生 ?在太太幫我開門時，我雙手輕撫愛妻肩側，微笑的告訴她: 去把
避孕器拿掉吧! 愛妻緊緊抱著我，流下了快樂希望的眼淚，從模糊的涕淚共鳴
聲中，我微微聽到她對我說: 我們生一個就好、我們生一個就好---。
孩子生下後，家變熱鬧了、也忙起來了，「娶某前」、「生囝後」的感覺是不
一樣的。太太好能幹，為家添了丁，取名「阿明」。以外表相看，這孩子應該
是聰敏乖巧的，相信不久的將來，家一定會有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的詩文氣息。阿明生來「好育飼」，從不哭?、挑食，身體健壯; 因收入不多
，無法供給他上幼稚園讀書，只有在國民小學入學前，怕這本土的「台灣囝仔
」不會說北京話，給他補習了「國語正音」。阿明讀了小學以後，功課越來越
好，除了喜歡讀書以外，還是讀書; 沒買過任何一本參考書、沒補習，就這樣
糊里糊塗的考上台中一中。孩子的金榜題名，哪個父母不高興而大肆慶祝，但
我們能給阿明的鼓勵，僅對他說一句 :「阿明，你好厲害。」其實，我和內人
是高興不起來的，且倍感壓力。
阿菊啊 ! 你看怎麼辦 ? 阿明那麼會讀書，以後他一定要讀大學的，註冊費、
學雜費、書籍費、生活費----從那裡來? 要給他去讀一中嗎？阿明的媽說：再
怎麼苦，也要給阿明去讀高中、大學啊！不要像你我那麼無用，要想辦法多賺
些錢啊。但這談何容易，有能力賺錢，早就好過了。
直到阿明讀高一下學期時，有幸認識開葬儀社的李老闆，他鼓勵我學習「包死
人」的工作，包括運屍、冷藏、屍體處理等，這些工作很少人要去做，可賺取
更多的錢。剛開始學習接觸死人時，真的怕到出冷汗，沒他人在場時，甚至怕
到手腳發抖；一個星期後，無緣無故生了大病，「土公」說我八字太輕，最好
不要幹這行。但為了生活，我別無選擇，瞞著家人，快樂勇敢的繼續做下去，
直到現在還在做。
阿明以優異的成績從大學畢業，他也了解到家庭經濟的不允許，不敢再奢求攻
讀碩士、博士。出了社會，他很快的找到如意工作，也交了一個漂亮女朋友。
阿明怕他女朋友知道家父母不識字、貧窮，都不敢帶女朋友回家。一年後阿明
的女友懷孕了，阿明和女友回家談結婚事誼，我和內人的心情，和以前阿明考
取台中一中一樣。阿明的薪水，我從沒拿到半毛錢，如今又要花大把錢為他辦
婚禮，我的腦筋真的是一片空白。阿明又說: 由於生活作息不同，希望結婚後
，能另買公寓給他居住。阿菊聽了這段話，含淚告訴阿明說: 家有那麼大空間
你不住，還要花錢買房子，你要棄兩老於不顧嗎?
為如阿明所願，我和內人商議，力勸阿明去公証結婚，定一桌酒席宴請親家，
把身上所有盤纏近百萬元交給阿明去定一間公寓，以了結養育阿明的義務。當
阿明住進新房的隔月，我很驚訝的收到房屋貸款繳款通知單，每月一萬多元。
我打電話給阿明夫婦，要他們自已繳納房貸，但阿明不高興的對我說，房子是
用我的名字買的，要我自已負責。為了一家人的情感，為了孫子，我認命了;
人生就是肩負重荷，向遙遠的路程一直不停的走下去。
不久，阿明太太生了個可愛女娃，內人說要替他們照顧孫女，卻被阿明夫婦斷
然拒絕; 但阿明夫婦倆偶爾會帶孫女回來。二年後的有一天下午，阿明夫婦和
孫女回來，看到家門口停了一部葬儀社的車子，阿明夫婦立刻衝進客廳，聽到
李老闆在和我商談處理死人的事，阿明夫婦臉色大變，帶著孫女開車即速離去
。已經一年多了，阿明從沒回來過。主動去找他時，他拒我和內人於門外，生
氣說我的手是髒的，不能摸他的女兒，我給他沒面子----。夫婦倆以酸鹹的淚
水替代言語，告辭了阿明。
黃先生: 林醫師，請問你，摸死人的手不能摸活人嗎? 喪家家屬都會感謝、尊
        重我，為什麼阿明他不會? 養他真的不如養 KURO 。
林醫師: 存點錢養老吧! 打消養兒防老的落伍觀念。親情不要看那麼重，您會
        活得更自在。
黃先生泣訴他的故事後，心情平靜許多。我站在醫院門口，看他微駝著背、低
著頭，用很沒自信的腳步，伴著 KURO 慢慢走回去，直到他從我的視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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