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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春天還在冬眠未醒。很冷。
我們新莊分局刑事組接到毒梟即將進行交易的線報。組長要我負責這個案子。
因為只有在人贓俱獲情況下抓到犯罪者才能將他有效定罪,所以我跟了一個小隊長和兩名刑警,分別開了三輛車,在毒梟的住處外面埋伏,打算等他們進行交易時才衝上去捉人。
埋伏守候到他們進行交易,衝上去捉到人時,已經整整過了三天七十二個小時。
我們把抓到的毒梟帶回刑事組後,由於在埋伏的那三天中,我只利用深夜將車子開到不遠處睡了六個小時不到,實在太累了,便告訴我們刑事組組長,我想先回去休息,他答應後,我把後續問筆錄、移送地檢署的工作交給其他同事。
回到租在分局附近的小套房,我脫了衣服,澡也沒洗,就撲上了床。
沒幾秒鐘,我已經進了夢鄉。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忽然感覺到嘴裡面伸進來一條濕濕滑滑的東西。身為警察,我習慣性的隨時提高警覺,儘管先前累了三天三夜,依然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我看到惠美。她大叫一聲,離開床鋪。
偷吻我。我心想。笑了笑,我起身。
誰知她又大叫一聲。而且這一聲比剛剛那一聲還要更大聲。
我發現自己赤身裸體地站在她面前,某個部位像是打了氣的氣球,比平常膨脹了好幾倍,與氣球不同的是,它有硬度。它現在的硬度當然也是平常的好幾倍。
這時惠美蹲著,雙手摀著臉,頭埋在兩個膝蓋中間。
於是我拿了不知道幾天前隨手丟在枕頭旁邊的短褲穿上。
「起來吧,我穿好了。」我說。
她放開摀著臉的手,看到我只穿短褲,沒穿內褲,再次摀著臉。
『你穿內褲啦。』她說。
我低頭。身體某個部位的膨脹度和硬度依然沒變。只穿短褲掩不住它的形狀。
這次我脫掉剛剛穿上的短褲,然後穿上內褲,再重新穿上短褲,還穿了衣服。
該穿的,都穿了。
『你永遠不知道怎樣照顧自己,衣服到處亂丟,吃過的便當盒桌上隨便擺,每次來都要用好幾個小時幫你洗一大堆衣服和打掃,拜託你,最起碼把要洗的衣服放在籃子裡,我買的那個給你放髒衣服的籃子就放在浴室裡面的角落上,你又不是看不到,幹嘛還亂丟?還有,你不收拾吃過的便當盒更糟糕,很不衛生,難道你都沒有聞到怪味嗎?拜託你幫幫忙,下次不要這樣好嗎?』
惠美每次來我住的地方,總會這樣叨念。每次差不多都是同樣的問題,同樣的台詞,而每次我都任由他叨念,逕自低頭吃著她幫我煮好的飯和菜。
那可是每星期我吃得最豐盛的一天。
是的,她那時還是住在鹽水鎮,只能每個禮拜上來台北一次。
她總是匆匆地在星期六的凌晨,從鹽水鎮騎著摩托車到新營市的火車站坐00:47夜莒光號列車,來到台北火車站的時候已經是清晨05:58了。
其實,她來的時候我不一定剛好排到休假,就算是排到休假,我也經常因為勤務太累倒在床上補眠。但她沒有抱怨過,默默地在屋子打掃、洗衣,然後在星期日的凌晨到台北火車站坐夜車回鹽水。
「我想再睡一下,睡醒後我們去輔大走走。」吃過惠美煮的飯菜,我放下碗筷。
『好啊。』她收拾著碗筷。我也回房間補充上班時不足的睡眠。
兩個人到輔大校園裡面走走,已經是我們之間蠻幸福的事。要是她上來台北的時候我必須執勤當班,我只能抽時間回來陪她吃一頓她煮的飯菜,萬一我勤務在身沒時間回來吃飯,兩個人就只能見面幾分鐘、簡短說幾句話,萬一我要是出勤務忙到連抽空回來的時間都沒有,她幫我做完家事後,自己安靜地待在客廳看電視、聽音樂或看書,到了深夜,再孤零零的自己坐計程車到台北火車站坐夜車回鹽水。
這樣子談戀愛是不是很可憐?但是我們很習慣、也很滿足這樣談戀愛。跟大部分情侶不同的是,屬於我們兩人的日子,計算的單位是:這個星期、下個星期、下下個星期……無法用今天、明天、後天來計算。
再一次上床補眠,醒來的時候已經天黑了。
「幹嘛不叫我。」我從臥室出來看到她坐在客廳看書。
『你睡得好熟,很累的樣子,想說讓你多睡一會。』她抬頭。
「我們去輔大吧。」我站在她面前。
『天都黑了。』她放下手中的書,看著我。
「那裡又不禁止夜間出入。」我看著她。
『嗯。』她起身,開心地說:『我們走吧。』
我們來到輔大。她習慣地挽著我的手走在左邊。
夜間的輔大校園,還是有很多人來來去去,其中也有情侶模樣的人們像我們這樣漫步在校園中。剛從校園畢業的我,雖然已經是掛著一線四星的巡官,但是我那稚嫩剛踏入社會的青澀臉龐,跟校園裡面行走的學生沒兩樣,如果有不一樣的地方,那是因為我身體的某個部位特別有感覺,導致我走路的姿勢怪怪的。
男孩不要問我現在的走路姿勢是怎樣的怪,你們一定有經驗;女孩要是不明白,只要利用跟妳男朋友一起行走時,挑逗一下他就可以知道,至於,沒有男、女朋友的男孩和女孩,現在請聽我說:『在那種狀態下,走路的姿勢就像企鵝。』
看到這裡,究竟明不明白?
我想,還是說「白」一點好了。
因為我身體的「某個部位」處於極度興奮的狀態,導致那個部位變大、變硬,不得不用「企鵝的姿態」走路。
『坐下來吧,這樣不好看。』惠美注意到我生理上的不安分和行動上的困窘。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我的小朋友很不乖。」我有點糗。
我們在輔大的校園鐵椅上坐了一會。
「回去吧。我的小朋友太不聽話了,這樣不是辦法。」我說。
『嗯。』她低著頭說。
回到住處,我們坐在客廳沙發上一起看電視。剛剛我注意到了,回來的路上她一直低著頭不敢正面看我,現在她坐在我旁邊,依然低著頭,根本沒在看電視。而我呢?眼裡看著電視節目,心裡卻想著另一件事。就是讓我走路像企鵝的那件事。
「我們認識那麼久了,卻還沒有『那個』過。」我支支吾吾地看著她說:「不知道為甚麼?我現在好想要『那個』……」
那個,就是做愛。不知道多久以前就想跟她做愛了?卻不知道為何我們一直沒有做?或許是因為我們從小就認識的緣故吧。我們在一起太久了,久到兩人之間很難有激情,以前雖然有幾次情慾上了火,卻很快熄滅。不過我今天很想要。
『你想要的話,沒關係的。』她低著頭,臉都快貼到大腿上。
「真的可以齁?」我捧著她的臉。
『嗯,其實我們早就該「那個」了。』她看著我害羞地閉著眼說。
原來,她跟我一樣,早就想要「那個」了。說真的,我們認識那麼久,心裡也都認同對方,兩個人竟然沒有「那個」過?實在也太「那個」了。
我開始動手。很快地她已經全裸。
『不要在這裡……』她的聲音變得很不真實,像是夢囈。『我們到房間去……』
…… ……
…… ……
那是我們第一次做愛。結束後她沒有留下來過夜,依然坐著深夜的火車回鹽水。
她不能不回去。因為她有一個嚴重精神分裂症的母親等著她回去照顧。
她母親是在懷孕生下惠美之後發病的,原本是由她父親照顧,但是在惠美國三那年她的父親肝硬化去世,從此照顧的工作便落到她身上。每次她上來台北都得先花錢請人幫忙照顧她母親,必須在星期日的早上七點回到家接替照顧母親的工作。
與惠美做愛過後,心情更篤定,然而怎樣也沒想到,原本以為今生已經注定的愛情,在那一天過後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惠美,忽然第二次消失離開我的生命。
曉萱,老天莫名地讓我第二次遇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