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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處理憤怒情緒
作者: 單純	日期: 2011.01.15　　天氣: 　心情:

我們的另一半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說了不體貼的話、工作到很晚、沒幫你忙、打鼾、吃東西很大聲。孩子可能不聽話、打架、嘮叨、發牢騷。家居生活呈現在我們眼前的面貌，可能使我們經常處在憤怒的狀態中。有時我們會發個小脾氣，僅僅感到不快或討厭的程度，我們可能斥責孩子或與另一半爭吵。另外一些時候，我們氣憤到無法自制，會出現粗暴或報復的想法。在外頭也一樣，想個讓我們覺得有敵意的人並不難，有時還可以想出一長串的人呢。我們甚至還會對陌生人生氣，只要開車繞繞我們的城市，就足以讓我們當中最溫和的人變得很不友善。

當然，始終少不了讓媽媽生氣的原因。在家居生活上不斷出現的家事份量，同時還造成我們缺乏時間照應自身的需求，這些便足以成為一項原因。在最糟糕的時候，即使洗個澡也會讓自己受寵若驚，而對某些媽媽來說，由於孩子小必須長時間工作，情況更是嚴重。愛瑞恩‧里奇(Adrienne Rich)在《女人所生》(Of Woman Born)之中談到，當她難得偷閒來寫作，卻被她的孩子打斷時她內心的感受：「我會覺得，在這種時候，他的要求是故意要騙我的，是想把屬於我自己的僅有十五分鐘都騙走。我會開始生氣，會覺得不論怎麼嘗試都無法挽救自己，也感受到我們之間是不平等的。我和孩子的需求理應同時被考慮，可我總是得放棄自己的需求。我告訴自己，即使只有一刻的自私與平靜，只要能離開孩子那麼一會兒，我就能好好愛人了。」就像我們當中許多人，為了身為母親所需做的自我犧牲而忿忿難平。

在佛教裡，憤怒〈特別是表現出來或有所行動的憤怒〉被視為如敵人一般。若能好好處理，憤怒有可能讓我們因此擁有一些內在的憑藉，那些賴以保護弱勢者或為正義奮鬥的憑藉。如果我們能加以探索，並妥善處理，憤怒可以讓我們看到事情的核心，也讓我們有機會得到智慧。不過，憤怒也是慈愛心的最大敵人，通常都帶來破壞力。憤怒對我們內心的平靜和慈悲的胸懷具有擾動的效果，因此也是性靈修行上的一大威脅。佛陀說：【停止生氣讓你不再受苦，也帶來平靜及快樂。憤怒是唯一所有智者都同意要戒除的大敵。】

我們當中有些人或許會覺得，自己在天性上並不特別容易生氣。但情緒上的爆發或充滿敵意的衝突，並非是僅有的表達憤怒方式。我們生氣的方式有許多種，除了冷戰、退縮，還有冷漠的應對及丟出冰冷意見等等。對女人來說，憤怒使妳在社交上較難被接受，因此我們大多會壓抑。通常我們只有在禪修時，才會發現自己隱藏了多少的憤怒。如果有專注力，我們會更容易察覺那些在心裡翻攪的情緒。而事實上，當發現自己幾年下來所累積的眾多怒氣時，許多禪修者無不感到訝異。

憤怒帶來麻煩

在亞力出生後的最初幾週，我平均每晚可以斷續地睡四個小時。當亞力緊緊扣在胸前吃奶時，感覺就像是用釘書機施酷刑，讓我痛得尖叫，這在一天之中要好幾次。雖然充滿了對新生命的喜悅之情，我還是受到家庭生活的衝擊而神魂未定。我就像是坐在一顆情緒的溜溜球上，陰晴不定。有個週六，我先生竟然斗膽到整天給我臉色看，讓我氣瘋了。如果說誰有資格心情不好，那應該是我才對。他理應給我支持、鼓勵，就像是手術台旁的維生機那樣，這才是道理。我整天忍著，一句話不吭。

我先生一向把我形容為「有耐心」，因此，那天晚上，當我氣呼呼地走進臥室，抓起床頭燈，往他臉上丟，摔破了燈時，他顯得相當驚訝。這麼做並不算聰明，而我先生也不再跟我說話。我在嬰兒房坐著，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然後突然想到，我該做個不傷害人的佛教徒，不應基於憤怒而行事。我回到臥室，道歉，然後輕聲發表了一番煽情的演說〈反正我的情緒也蠻激動的〉，說到我們必須團結一致，在艱難如試煉的日子裡，應該如何像團隊一般合作等等。我們談了一會兒，緊張感消失了，然後便一切恢復正常。我雖很想告訴大家，和好之後我們熱情地做愛到深夜……。但事實上，身為新生兒的父母，我們累到連想都沒想過。

有許多媽媽用生氣來避免被剝削，因為如果她們不生氣，所有的人都會騎到頭上來了。但我們其實在面對孩子時，仍可以堅持，在面對別人時，仍可以充滿自信，而不必訴諸憤怒。憤怒會讓未來的路難走。首先，憤怒對我們的「業」沒有好處；每次我們因憤怒而行事，都會讓下次如此行事的機會增加，讓我們變得具有侵略性。

當我們表達了憤怒的情緒後，我們在一時之間或許會有輕鬆的感覺，那是透過自我肯定而得到自以為是的光榮：「看吧！總算讓他們知道了。」但是憤怒造成的最大諷刺在於，它對我們自己所造成的傷害，要多過對我們生氣的對象之傷害，不管那對象是家人、朋友、相識或陌生人，都是如此。有時候，我們可能覺得無法避免生氣，而放棄了較圓滿方式的選擇。未加防範下，憤怒耗損我們的精力，威脅我們的健康，並且逐漸侵蝕我們作明智決定的能力。抱著宿怨則讓我們原本平靜的心遭到毒害，讓我們將自己的行為合理化，而逐漸無法看清自己。

憤怒與仇恨的關係密切，同樣可帶來每況愈下的暴力與毀滅行為，正如我們在許多國家及宗教團體之間所看到的情況，每一件新的暴行都造成更多憤怒，所以暴力永無休止的一天。佛陀說：【仇恨絕無法終止仇恨，仇恨只可能經由愛而消失，這是永恆不變的真理。】

在我們與別人的關係當中可以看到，某方因憤怒而做出的行為，常會引發另一方同樣的行為，或至少是防衛性的行為來。要使關係不致解體的唯一辦法，就是在兩人之間多釋出些善意。就如同這位媽媽所發現到的：「有好幾年了，我先生和我一直卡在毫無變化、彼此怨懟的關係中。我們經常發生衝突，而這些衝突的結果都不是我們想要的。若我先攻擊他，他會馬上防衛自己，絲毫不管我說的是否有理。而理所當然地，當他攻擊我時，我也會有相同的反應。最後，我們終於了解，如此下去只有讓兩個人越加極端，也始終讓我們侷促於舊觀點之中。不用說，家裡的氣氛可是一點也不舒服。我們曉得，必須找到不一樣的方式，來解決彼此意見上的差異，為了孩子更是必須如此。我們把不再憤怒列為重點。我們的做法是，在討論讓我們生氣的事項時，以比較平靜、考慮比較完整的方式來進行，而如果我們覺得情緒逐漸升溫時，甚至可以先離開房間一下。」

馴服憤怒

要想讓自己更純熟地處理憤怒，就必須能接受關於無常以及受苦的真理。首先，雖說憤怒在當時會吞喫了我們，但我們必須了解，它仍是一時而非永久的狀態。基於一時的狀態來「行動」會造成破壞，因此我們必須加以克制，也就是先停下來。我們也要提醒自己，第一聖諦所說的──受苦、不完美、不滿足，都是生命當中無法避免的。就算是生氣也不能改變這一點，也因此，為何要浪費我們的精神呢？

那麼，當我們想生氣時，可以怎麼做呢？責備自己並沒有用，因為自己感到氣憤而對自己發脾氣，只是火上加油。我們該做的是，緊緊盯住我們的憤怒情緒，一直跟隨，到它型態改變或消失為止。要小心的是，別讓自己的憤怒如脫韁野馬，也別讓心中只充滿憤怒。我們只須把憤怒當成訪客，避免鼻子被憤怒拉著走。依芳‧蘭德是位媽媽，也是禪宗的女尼，她在《西方的蓮花》(Why Buddhism)一書中曾接受作者的訪談。她了解法教中的無常概念，並注意自己的憤怒情緒：「…… 當我孩子還小的時候，如果我感到害怕，會以生氣的方式表現出來，然後覺得自己很差勁。禪修對於我有個很明顯的影響，就是讓我學會處理強烈的負面情緒，不去壓抑也不要揮灑出來。我知道有第三種選擇，也就是要能與自己的情緒同在，不必否認、不須壓制、也不要發作。如果你生氣難過，可以先注意自己身體的感覺，譬如肚子的感覺、喉頭的緊繃、胸部是否有壓迫感，你甚至可以承認有許多憤怒快要出現了。描述和承認你的情緒，跟有所行動是完全兩回事。我很快就了解到，不管將要出現的是什麼樣的情緒，都會非常快就消失。如此來帶我的孩子，幫助真是很大。」

藏裔老師格西‧格桑‧嘉措(Geshe Kelsang Gyatso)的著作甚豐，在《轉化你的生命》(Transform Your Life)這本書當中，他提到憤怒有三個成分：○1我們感覺「有東西讓我們覺得不舒服」。○2對於自己所受到的傷害，我們加以「誇張」。○3我們發展出「想要傷害他人的想法」。

最近我跟兩個兒子去參加兩個晚上的家庭閉關。「閉關者」事先都被告知，晚上在宿舍周遭要放低音量。這事發生在晚上九點三十分左右，我兒子杰克探險一整天之後，已經很累了。幾乎沒有理由，他便開始大聲哭叫，就在宿舍外頭，這正是三歲小孩疲累時會做的事。我慌了，試著摀住他嚎啕大哭的嘴巴，卻沒有用，我焦急地想著，每個小孩都被吵醒了、每個父母都在咒罵著……。還好來了一位閉關者，幫我抱著寶寶亞力，而我抓著杰克，在暴怒之中把他拖到我們的房間裡。

當杰克繼續號叫，告訴這位閉關者我把他抓痛了，我心裡非常生氣。周圍都是宿舍，所以我不能對他大聲說話。我所能做的，只是把他的手臂攫住，從我咬緊的齒縫之中，輕聲威脅要立即終止我們的假期。這位閉關者看著我，我覺得自己很丟臉，身為一個平和有愛心的佛教徒媽媽的形象已然破碎。她安撫杰克睡著，而我則以母乳來餵亞力，因為他也開始哭了。當她離開時，杰克幾乎馬上就睡著了，而煩透了的我只能發出嘆息。第二天早上，當我走進早餐的房間，十五張臉在看著我，於是我心裡就想，他們都已經知道，我們這一家人帶來騷動。但我錯了，多數的孩子其實前一晚都睡得很熟，而大人都去廟裡禪修了。

憤怒的三個成分都在這裡。我「感覺有東西令人覺得不舒服」──杰克，他一直在叫，可能把別人吵醒了。我「把所受的傷害誇大了」──每個人都被吵醒、生我的氣、背後談論我、早餐碰面時意味深長地盯著我看。我還「想傷害」我的兒子：我想用終止假期的威脅來嚇他，我希望可以對他吼叫，可以讓他害怕而服從。或許我曾有想悶住他一會兒的惡念……，如今，我已無法想起是否有過這種念頭。

憤怒會讓我們想傷害別人，而如果我們想要在性靈上得到進展，就必須棄絕這樣的心理。在過程上有兩個階段：首先，要認識到憤怒所具有的負面力量，並且將其視為敵人；其次，要試著探索自己的內在，找出憤怒的原因，並加以去除。憤怒很容易讓我們把心神集中於外在狀況上，而很難往內探索，找出問題的原因。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我們憤怒時的自然反應是責怪，以及焦急地為自己合理化。但當我們可以往內探索時，會發現自己對於「好」和「壞」的看法，正是自己所執著和逃避的對象。󴮱

在閉關的事件後，我向內探索，發現自己害怕面對別人給我看的顏色，即使對方的判斷有失公允時也是如此。我很自然地會想要逃開，避免讓別人失望或不快，甚至是到十分誇張的程度。我似乎很在意別人的評價和認同。為了得到完美無缺的評點，我期望我的三歲小孩能像天使一般，保持安靜並且體諒別人，而事實上，在成長階段的他還是自我中心的。往內心更深處探索，我發現自己真正關切的是，如果我打擾了別人，那麼別人會降低對我的評價和敬重；除非我能讓每個人總是高興，否則我就失敗了。當我們把自己不合理的想法寫出來時，會發現自己實在是十分可笑。而我們的生活常常是由這些信念所塑造出來的。回頭想過以後，我領悟到自己當時應該要幽默些看待狀況，而不是在杰克身上火上加油。就算無法做到，我至少也不用如此過度地反應。

格西‧格桑‧嘉措建議我們，透過禪修產生強烈的決心來棄絕憤怒。我們可以重複對自己說：「我不會屈服於憤怒」或「我會棄絕憤怒」，這樣可以讓我們的心有所準備，對可能觸發我們憤怒的事做了預防工事。我們希望能努力培養耐心、能夠接納，坦然面對生命的本來樣貌，不作其他希求。

生命當中總是會出現引起不快或帶來痛苦的狀況。能夠擁有耐心來面對任何的遭遇，我們才有可能體驗到長久的快樂。只要快樂是依賴外在的條件，我們的心便無法平靜。當我們的心靈成長了，越來越有耐心，也就越能接受外在的環境狀況，我們也逐漸具備了平心靜氣的能力。但這不意味著我們變得被動或冷漠，實際上是，我們的行動基於平和的智慧，而非極端的情緒。

善後處理

如果你已經啪的一聲，基於憤怒揭竿而起，一切已經太晚時，該怎麼辦？貝琪已修持佛法超過十二載，目前在學校教佛法。她的兒子山姆七歲，打從他三歲開始，貝琪便與兒子分享一些關於修行的詳細情形。當她談到兒子常給她建議時，便大聲笑了起來。如今，兒子已能很清楚地了解，她若生氣未必見得起因於他，而是由於她內在心理世界所發生的困難。

正如貝琪所說的，假如我們希望孩子在做錯事時能夠道歉，那麼我們便須領頭示範這樣的行為。當她發了脾氣，她會試著向他承認自己錯了。貝琪和山姆會一起討論發生的事，並注意到○1她的慣性反應對事情無益○2需要有個替代方式。然後他們會討論處理這些事件的不同方式。在這些討論之中，她強調了「業」的法教，就是每個行動都會有特定的後果。

貝琪甚至還畫了張「酷話表」，用來約束她與山姆都為自己講的話負責。如果他們之中有人說了傷人的話，並且討論之後都同意這是「酷話」，就在犯規者名字後面畫個叉叉，到了週末時，看誰的叉叉較少可以得到一次招待。貝琪也承認，她從來沒有得到招待，不過這張表讓他們有了一些很有建設性的討論，例如，討論到兩種說話方式的差異：堅定說出自己主張的話以及較不適當而冒犯的話。如何拿捏這兩種分際？

有許多和我談過的佛教徒媽媽都認為，如果她們發了脾氣，向孩子道歉是重要的事情。她們說，道歉是讓她們放掉怒氣頗有效的方法，也讓她們變得更謙卑。就像這位媽媽所說的：「這就好像把一些權力讓渡給孩子，而不再是由自己全盤掌控；特別是當你希望他們原諒你的時候。有許多父母都認為，他們必須在孩子眼中看來毫無缺點，但我認為，能藉這時機讓孩子認識到沒有人是完美的；能面對自己的不完美才最重要。你如果能夠不時告訴他們：『我做錯了！』終有一天孩子會願意對你說同樣的話。那麼，他們便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

「我同時也認為，當我們心情不好或事情棘手時，我們應該先給孩子警告。跟他們分享自己的心理狀態，可以避免讓他們認為我們的行為是他們造成的。應該要讓孩子知道，當我們的心情不好時，不一定全是他們的錯。」

至於兇惡的司機、心情不好的老闆、還有其他有壓力的人，他們都可能造成我們內心的憤怒，該如何應對？我們可以從西藏人那裡得到一些啟示。達賴喇嘛及一些人都說過，許多西藏人在經歷折磨而存活下來後，卻都沒有留下一般受害者的心理創傷。其中有些心靈發展得較為圓融的人，甚至還悲憫那些折磨他們的人。他們瞭解因果業報，因此他們能理解這些折磨者之所以有這樣的行為，只是因為他們的心靈也深深受苦。我們可以這麼告訴自己，要處罰冒犯的行為並不一定要我們自己來，因為因果業報的定律絲毫不爽。我們甚至可以給自己挑戰，以慈悲來面對那些造惡業的人。佛陀用以下的話，鼓勵我們放棄憤怒的心及所有憤怒的行為：

【被別人冒犯的人，如也冒犯那人，便傷害了自己及那人。
當你感到受傷，卻不去傷害那人，你便真的得到成就了。
你的做法及成就嘉惠了你們二人。
當你了解在自己心裡和別人心裡的憤怒源頭時，
你的心便可得到真實的平靜、喜悅、輕盈。
你成了療癒自己也療癒那人的醫師。
如果你不了解，便會以為傻子才不生氣。】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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