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狗的情感契約

也許人不僅有親情、愛情、友情，還有第四種情。

這種奇妙的想法源自於我養狗的一段經歷。其實我並不想養狗，那太麻煩了。

只是兒子想有一隻狗，還說養只狗後他就會努力學習了；妻子也說養狗並不一定

就玩物喪志呢；又有朋友執意要送只剛滿月的小狗給我們，才真的捉了一隻來。

這是一隻白色摻著少許黃毛的非純種的哈巴狗，

喂它時把牛奶倒在手心裡，它就在你的手心裡舔起來，那模樣讓人憐愛極了。

有了小狗，兒子真的懂事了些，至少回家早了。一到放學的時間就聽到他上樓梯

急於回家的腳步聲了，還沒進門就喊小花狗。

小花呢，其實早早地等在門邊了；可要抱它時，它一下就跳開了；

等他無奈時它又撲在他腳上，當抱住它時，它就要親他的臉，

而且還非要親他的嘴，實在是頑皮極了。於是兒子就說：小花，小花，

想哥哥了吧。在一旁的我一聽急了：喂，這可不行，成何體統！

小花在一天天長大，它最喜歡玩鞋子，

高興時將鞋子在頭頂上舞起圈來呼呼作響；它玩垃圾時，你說“要打”，

它唰地躲到沙發底下去了，弄得你哭笑不得。妻也不管體統，開口閉口叫“花崽”。

她總是先給它搞好飯菜才有我們吃的，洗澡給它用最好的沐浴露。

天涼時，她給它做了件衣服，布料用的是一張舊毯子。

誰想一給它穿上這一道黃，一道藍的衣服，妻就失聲驚叫起來了：哈，阿凡提！

當妻子將小花牽到街上時，街上人都說：看啊，好像阿凡提呢。

是很像，它的神態都像，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的神氣又幽默。

晚上妻子看電視時，小花就依偎在她身旁，她就將冰冷的手放在它身上取暖。

小花似乎還更親我，或許是我帶它去河邊或山上去溜吧。

看來它最嚮往的是自由；在河邊，山上它玩得多歡，跑起來四蹄翻飛，

鬃毛飄動像匹駿馬。我看書或玩電腦時，它就要跳到我身上來蹲著或伏著，

眯縫著眼睛真有點像一個哲學家在思索呢。

可是我卻漸漸對它不滿起來，因為訓練它到衛生間去排汙，它總不會；

想訓練它當我要穿鞋時，幫我把鞋銜過來，它也不會；可別人家的狗都會呀。

最煩躁的是在街上它總喜歡對人叫嚷，還做出付咬人的樣子，常常弄得路人反感，

搞得我難堪。我忍耐著，盼望著它懂事，但小花快一歲了，差不多沒什麼進步。

這時我就與家人商量是不是把它送掉，或者不養了，

或者寧可花些錢，買只好狗來。但話是這麼說著，終究下不了決心。

終於有一天擔心的事爆發了，帶它出去溜時，一不留神它就將一個小男孩咬傷了。

說是咬傷其實只是抓了一條印痕，但他家的人可不依，非要去打預防針，

還要賠營養費，花了6百多元不算，還聽了好多難聽的話。

我還真未給人訓斥過，這個氣呀，怎麼辦？

小花呀，這回你可怨不得我了。於是我非要把它送掉，妻子和兒子也無法不同意，

這次賠錢是小事，可下次呢，它能改得了嗎？咬傷人是鬧著玩的事嗎？

可送到哪裡去呢？

用車把它丟到很遠，它還可能回來，而且它要是被別人抓住下了鍋呢，

那我們的良心何安呀。我想到一個好辦法把它送到狗市場去。

到那時，我對那老闆說：我也不要賣錢，但你一定要賣給一個愛狗的。

老闆連連說：好，我賣給女的。我忙說：那最好。

吃晚飯時，一家子都覺得輕鬆了好多，清靜了好多；

不要給狗搞飯了，也不要去撿這裡丟的一隻襪子，那里弄髒的毛巾；

更不要因為它竄來竄去而飯都吃不安。

早上一家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去了，

中午一家子又聚到了一起，家裡安靜得出奇，飯都快吃完了，怎麼誰也不說話？

終於兒子開口了：“其實小花也滿聽話的”。妻子說：“小花也不是真的咬人呢”。

我說：“這狗有什麼好，不聰明又不聽話”。我能猜出他倆說話的意思，

但我故意不懂。狗都送出去了，還提這些幹嘛。

晚上一家子還是很沉靜，我說了一個笑話，他倆卻不笑。

第二天中午我回家晚了些，以為在等我吃飯了。不料，家裡靜得很，

完全沒有鍋碗瓢盆的聲音。怎麼了？一看，兒子埋頭俯身倒在床上，

妻子斜躺在沙發上眼淚一滴滴的。我慌了，忙問：怎麼回事？

妻子隔了會才蹦出一句：你不把小花找回來，我就不搞飯了。

哦！我松了口氣又緊張得很：好，吃了飯我就去找。

但我想，還找不找得到就難說了。其實我自己兩個晚上都未睡好覺呢，

好不容易睡著卻又夢見它在床邊舔我的手，似乎還在嚶嚶地哭著說：原諒我吧……。

白天呢，總覺得坐立不安，口乾舌燥，心胸發悶，這是一種什麼滋味?

簡直就是一種相思和失戀的難受呀。兒子說：把它找回來吧，

我們把它當作獵狗來圈養吧。

我無法解釋為什麼一家子會為了一隻狗而這麼失神，

我匆匆地走在去狗市場的路上，心裡亂糟糟的既希望找到它又希望它已被人買走。

剛到門面前就碰到了老闆，想不到我還未說來意，老闆就說：你把狗牽走吧。

我驚奇狗竟然還在，忙問怎麼啦。他說：嗨，沒見過你這樣的狗呢，不吃也不喝，

整天整晚的叫，沒人敢靠近它。哦！這樣？我似乎什麼都明白了。它竟如此倔強，

它真的如此想“家”？我還能再考慮什麼，無論如何也要把它帶回家呀。

在許多籠子中我已聽到了我熟悉的叫聲，

小花早看見了我，它叫著衝撞著鐵籠，我打開門它猛地撲在我的懷裡，

眼裡竟有淚水。當我要帶它走時，我準備付老闆一點錢，隨他說要多少。

可不知老闆是不是也被感動了，擺擺手：不要，不要，它又沒吃一口喝一口。

它像拉犁一樣拼命拉著我往家的方向走，

回家的路要穿過幾條街它一步也沒錯。一回到家它就被兒子和妻子抱起來，

它那付委屈的樣子誰看了都會心酸。終於把它放下地，卻發現它竟然躺下了，

再看它走路一瘸一拐的，怎麼回事回來一路挺好的呀。

仔細一看它的腳，哇！兩隻腳趾竟然血肉模糊，這是怎麼回事？

哦！一定是關在鐵籠中它拼命地抓，推鐵籠；再看它的嘴唇、脖子竟也是破爛的，

開始還以為是髒了，原來都是變黑的血痂。原來它還在用嘴咬鐵籠，

拼命掙扎著要逃出鐵籠，奔向我們—它的家！我們震撼了……

我終於明白其實我早就與它有了一個情感的契約：

一旦選擇了，誰也不能放棄！而即使你真能放棄它，它卻不會放棄你；

鐵籠金籠，天涯海角，它也會想著你找到你，只要它一息尚存。

人真的還有第四種情，如果某一天你遭遇過就會發現。

而且當你遭遇這第四種情為它付出時，最終還會說：慶倖！

散文作者: 李齊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