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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nz 的日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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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閻王審仲介
作者: Prinz	日期: 2011.01.15　　天氣: 　心情:

閻王殿上陰森詭異，瀰漫著肅殺之氣。

閻羅王當中坐，牛頭馬面站兩旁；殿前判官手捧著生死簿，眾鬼差持兵刃並列廊下。那閻羅王猛拍驚堂木，大喝一聲！

「帶人犯！！」

眾鬼差齊呼：「威~~~~~武~~~~~~~~~」

只見黑白無常拖著一個女人，疾疾拖至殿前。女人手銬腳鐐，鎖鏈在地上拖行啷啷作響，直到殿前跪下。判官高聲唸道：

「犯婦曾氏寶蓮，有壽四十，在陽世犯殺人罪，受極刑處決到此。因果循環，自業當受！」

閻羅王道：「曾氏！妳有何話說！」

曾寶蓮不敢抬頭，哭哭啼啼道：「大王明鑒，犯婦確實因殺人而受極刑，然此中另有隱情。」

閻王道：「有何隱情？詳實說來，本王必定公正裁斷，若有誣匿矯飾，教妳身受千刀萬剮之苦！」

「豈敢欺瞞大王，犯婦確有實情相告。」曾寶蓮嗚嗚咽咽地說。

「說！」

曾寶蓮抹去淚水，娓娓道來：

「是。犯婦本是外地人，因頗有生財之道，經年累月積蓄了相當財富，便思置產安身。一日，犯婦到京城買賣，偶見一戶宅子造得精美堂皇，地點也甚好，於是有意購買，打聽之下，方知屋主也是婦人，乃李氏蓉。」

「以犯婦多年經商之經驗，深知唯女子小人難養之理，尤其婦人間洽談生意，往往錙銖必較，難以成事。再者，犯婦以往不曾買賣房地產，亦恐疏忽箇中細節，蒙受不測損失。因此，遂委請京城著名的房地產仲介商，代為轉達購屋之意，並商議價格。」

「該房地產仲介商，姓唐名玉亮，受犯婦委託後即登門向李氏洽談購屋事宜。不久，唐玉亮回報犯婦，傳達李氏之開價，文銀一千五百兩。犯婦此前已經多方打聽，了解當地市價行情，那宅子根本不值一千五百兩，實在漫天開價，因此請唐玉亮傳達最多只願出價九百兩之意。」

「幾經往還，最後李氏終於讓步，願意降低售價，惟要求與犯婦會面以便議定最終價格。犯婦亦同意。於是在仲介商唐玉亮的安排下，雙方前往唐玉亮經營之仲介店舖。」

「然而，當天唐玉亮卻安排犯婦與李氏分別在不同廂房，由他往來於兩房之間傳話。犯婦心想，買賣雙方利害攸關易起爭執，這唐玉亮是行家，由他從中穿針引線，折衝斡旋，好過雙方當面針鋒相對，因此也就同意這樣安排。」

「唐玉亮往來磋商，李氏亦逐漸降低售價，然而犯婦資金有限，卻不能輕易加價，且李氏本係漫天喊價，其讓步亦屬當然之理。唐玉亮當時對犯婦說，李氏相當氣憤，認為已從一千五百兩降為一千二百兩，犯婦卻絲毫不肯加價，太過小器，實無購屋誠意，有存心戲耍之嫌，並吵著要走，是唐玉亮好言勸住。」

「犯婦幾經思量，終於對唐玉亮表示可以加價到一千兩，但不能再給他佣金。唐玉亮滿口答應，還說必定要把價格守在一千兩，絕不會讓犯婦多花錢，說完他便到隔壁廂房繼續議價。」

「許久，唐玉亮愁眉苦臉回來，說李氏雖然讓步，但堅持要一千一十兩銀子，若依她價格，馬上成交，若不依，立刻走人。犯婦實在喜愛那宅子，又挨不過唐玉亮苦勸，終於答應。沒想到，唐玉亮此時卻說，李氏不給佣金，如果犯婦也堅持不給，他一場辛勞將歸於白費。他還問犯婦，他這樣努力兩下周旋，是否不應當得著工錢？犯婦於心不忍，便答應成交後另給他五兩銀子充作佣金。於是買賣告成，當即簽立書契。」

「直到搬遷當日，犯婦與李氏終於碰面。犯婦忍不住質問：妳說我小器不肯加價，妳自己卻不肯支付仲介佣金，豈不更小器？再說這宅子的市價，也不過一千兩，妳卻還要多加十兩，實在太占便宜了！」

「不料，李氏當場翻臉，怒道：真是說謊不臉紅的女人！我開始便降價至一千兩，不大方嗎？這宅子是我先夫所留，誰敢說不值錢！一萬兩也值。唐玉亮告訴我，妳堅持只出一千兩，一文錢佣金都不給，真是小器極了！所以我要唐玉亮儘量加價，超過一千兩的都是賞給他的佣金。結果妳還是不肯加價，我最後只好同意成交，我又給了他六兩銀子當佣金。賣這宅子，我實在只拿到九百九十四兩銀子，還敢說我佔便宜！」

「犯婦一聽，當場氣衝腦門，二話不說直奔唐玉亮的店鋪理論。我問他：你當初說李氏要拿一千一十兩銀子又不付佣金，我才同意成交的，還多給了你五兩銀子，你竟說我不給佣金！還向李氏多討了六兩。你總賺了二十一兩銀子，其實全都是詐欺來的！你要把騙我的銀子還給我！」

「這唐玉亮惱羞成怒，竟唆使門人趕我，叫我有本事去告官，他才不怕哩！我一時怒火攻心，揪住唐玉亮就打，他轉身想逃，沒留神跌了個四腳朝天，腦門撞在門檻上，就這麼一命嗚呼了！」

「犯婦無心殺人，只因這唐玉亮太過可惡，全無職業道德，穿梭於買賣之間數黑論黃，令雙方反目成仇好趁隙取利，犯婦辛苦積存銀兩，受人詐欺，實難忍耐！然錯已鑄成，不敢狡辯，望大王念犯婦一時衝動，從輕發落，來世必定多積善因，以贖罪孽。」

閻王聽了曾寶蓮一番陳詞，思忖半晌，道：

「本王不能聽妳一面之詞遽下斷定，來人！帶人犯唐玉亮上殿！」

「得令！」黑白無常退下。不多時，傳來鎖鏈啷啷的聲響，黑白無常拖著唐文亮進殿。到了殿前，一把推他跪下，判官朗聲道：

「犯人唐玉亮，有壽三十八，在陽世被曾氏寶蓮所殺到此，因果循環，自業當受！」

唐玉亮大聲喊冤：「冤枉阿！大王，草民無辜受害，實不當發落地獄，這其中必有誤會！」

閻王怒喝：「大膽！自作自受終不爽，善惡到頭總有報，豈有冤屈！你被曾氏寶蓮所殺，是你上輩子造的業。現下曾氏訴告你在陽世的惡行，本王必要公正裁斷，以定刑罰。你有何辯說？」

「稟告大王，草民並無絲毫惡行。草民以房地產仲介為業，已歷十年，一向是公平交易，童叟無欺。那日，曾氏親來店鋪，說她看上城南李蓉那間大宅子，要委託草民代她前往議價求購。草民不敢怠慢，立即登門拜訪。議價的過程並不順利，李氏表示這宅子是她先夫的遺產，是無價之寶，再高價也不肯讓售。草民好說歹說，動心忍性，最後才勸服李氏出售。沒想到，搬遷那日，曾氏竟突然闖進草民店鋪，大吵大鬧，公然誣指草民詐欺取財，草民欲與她善言，竟愈加跋扈，還動手扭打！最後害了草民性命！草民尚未告狀，這潑婦反在陰曹地府妄加誣告，請大王明察！」

「是否誣告，本王自會審個明白。本王問你，在這樁買賣裡，你是否向賣方李氏收取佣金？」

「稟告大王，確實收了。」唐玉亮道。

「收取幾何？」

「文銀一十六兩。」

「你既然向李氏收取佣金，何以對曾氏謊稱並未收取？」

「這…………」

閻王猛拍驚堂木，兩側鬼差高喊：「威~~~~~~~武~~~~~~~」唬得唐玉亮雙腿戰慄。閻王喝道：「給我從實招來，休得隱瞞！」

唐玉亮道：「草……草民不敢隱瞞，實情是，當初買賣雙方在草民店鋪商談時，李氏確實表明不給佣金，要淨收一千一十兩，草民因此向曾氏請求五兩，充作勞費。事後，李氏有感草民熱心奔波，讓她宅子賣了好價錢，故此打賞草民一十六兩。此乃始料未及，並無絲毫詐欺。」

閻王又問：「買賣既已成交，那一千一十兩銀子自歸李氏所得，豈會如此大方事後打賞？再者李氏原初開價一千五百兩，僅賣得一千一十兩，難道不感覺吃虧？竟又額外支付佣金？」

「閻王實有不知。房地產仲介之價值，在於服務，服務則重在感受。許多客戶雖有支付佣金之心，但故意表示不給，以保留賞罰予奪之權，待後續服務令他滿意，再行打賞。此乃交易常態，彼此心照不宣。本案李氏所為正是如此，並無奇特之處。」

閻王轉向跪在一旁的曾氏道：「曾氏，被告說當初並無騙妳，那文銀十六兩是李氏事後給他的，你有何意見？」

曾氏激動道：「大王！休聽他胡說！李氏明明親口對我說，她從未要求實拿一千一十兩，而係一千兩，唐玉亮分明是賺取差價！李氏甚至另外多給了六兩，這都是雙方會商那天她與唐玉亮講定的，絕不是甚麼事後打賞！」

閻王沉思片刻，對兩造言道：

「本案的關鍵，在李氏何時答應給付唐玉亮佣金，倘在雙方會談當天即有答應，則唐玉亮顯係詐欺曾氏，反之則否。然而，李氏尚在人間，可謂『活』無對證。嗯………如此即可。來人！傳勾魂使者！」

「得令！」黑白無常轉身出殿。片刻，一名全身黑衣，頭戴燈籠之怪客，飄忽進殿，隨即刮起一陣慘慘陰風。怪客陰惻惻地道：

「啟稟閻王，不知急傳下官何事？」

「本王命你即刻往赴陽間，調取一女子魂魄前來作證。此人姓李名蓉，京城人士。」

「奉命！」

言畢，勾魂使者疾往上衝，只一炷香左右，使者便提著一名熟睡女子，降於殿上。

那女子伏於地下，悠悠轉醒，忽見四周光景大吃一驚：「唉呀！這是何地？莫非我還在夢中！」

閻王道：「來者可是李蓉？」

「是，民婦正是李蓉。」

「妳可知本王是誰？」

「你………你是閻羅王？」

「本王正是十殿閻君，森羅殿主，現下審理曾氏寶蓮與唐玉亮仲介糾紛一案，傳妳前來作證！」

「原來……我的娘！原來不是作夢，我死矣！」李蓉驚聲道。

「妳命尚未絕，三魂七魄中仍留下一魂一魄在陽世軀體上，妳今番只需據實證言，七柱香之內仍可回魂活命。倘作偽證，教妳長留地府，永受剝皮惡刑！」

「我說！我照實說！」

「本王問妳，那唐玉亮是否幫妳賣出城南宅子？」

「是。」

「有何佣金約定？」

「稟告閻王，民婦與唐玉亮約定，賣房子的價錢，民婦要實收文銀一千兩，他若能賣超過一千兩，則多出的部份歸他所有。」

「此是何時的約定？」

「開始就這麼約定了。那天，唐玉亮約了買方來談，就在他店鋪裡，卻又說買方不願見到我，所以就分開在兩間廂房，由他穿梭議價。民婦其實並不想賣屋，全是唐玉亮那廝花言巧語，說我這宅子現在賣價格最好，要不，等一陣子就要跌落千丈了。」

「我說我不缺銀子，要是賣不到一千兩，我寧可不賣。那唐玉亮幾經穿梭遊說，最後告訴我，買方只願出一千兩，他奔波一場竟無佣金，著實可憐。我只得答應給他六兩銀子。後來才知道，那曾寶蓮其實付了一千一十五兩銀子，唐玉亮兩頭欺騙，實在可恨！我才想找他討回我那六兩銀子，就聽說他給人殺了。」

閻王瞪視李蓉，道：「妳可有虛言！？」

「民婦句句實言，不敢虛誑。」

「好。來人！送李蓉轉回陽世！妳此番輾轉陰陽，就當是夢一場吧！」

言畢，勾魂使者拍了拍李蓉後腦，她便沉睡。使者提著她衣領，又往上直衝，隨即消失不見。

李蓉走後，閻王猛拍驚堂木，怒喝道：

「大膽刁民！在本王面前竟敢撒謊，饒你不得！來人哪！將唐玉亮拿下，押赴拔舌地獄用刑！」

「饒命啊！大王，請聽草民一言！」

唐玉亮跪在地上磕頭，眾鬼差正要上前拿他。

「且慢。你這廝在陽世詐騙李蓉、曾寶蓮，到了地府又欺謊本王，正該受拔舌之刑！你還有何話說？」

「大王有所不知。這曾寶蓮委託仲介購置房地，卻毫無『付費觀念』。須知使用者付費，乃天經地義；仲介收取酬金，亦屬理所當然。按京城一般房地產仲介收費標準，至少向賣方收取成交價百分之三，向買方收取百分之一，只要合計收費未超過百分之六，便不違反官府規定。以一千兩而論，佣金總和應可達四十至六十兩。本案草民僅收入二十一兩，與一般標準已是相去甚遠，更別說官府規定。草民並未貪圖任何不當利益啊！」

這時，曾寶蓮插口道：「大王休教他欺瞞！一般房地產仲介人之主要工作，在替買方找尋合適房地，替賣方覓得合適買主，經其媒合雙方成交，以此賺取佣金百分之四自無不當。惟本案之成交並非全歸唐玉亮之功，乃係犯婦自己尋見李氏宅邸，主動委請唐玉亮代為前往議價。對唐玉亮而言，這筆生意乃憑空而降，得來全不費工夫，有何理由賺取文銀四十兩？犯婦依一般行情百分之一，折半，即文銀五兩，並未絲毫虧待他。」

唐玉亮不服，反口道：「哼！妳現在倒說得大方，要不是我說李氏不付佣金，妳連五兩銀子都不肯給！啟稟大王，草民實出於不得已，並非故意詐欺，若不是曾寶蓮吝嗇，草民也不至於出此下策，此為業務行為之常態。」

「在仲介這行業，不使用些許技巧根本無法生存，面對這等吝嗇之客戶，業務磋商時必須有所取捨，不可能一五一十據實以告，況花言巧語者比比皆是，指鹿為馬者亦所在多有，草民並非特別偽詐之徒阿！千錯萬錯，亦不過一句『未向賣方收到佣金』，何至罪大惡極？」

閻王道：「這廝倒有甚多狡辯。人世間之所以萬惡叢出，罪孽競起，無非自小而大，由微漸著。以生活所需為由，以人皆如此為據，以無傷大雅為理，以凡夫俗子為安，漸墮於邪佞詐偽而不自知，反自以為是。你說這是仲介業務之常態，在此等環境，道德標準便可以降低，常人視為詐偽之事，在業務上便不成其為詐偽？此乃理之所無。按行業或有不同，人之為人一也！做人該當謹守之道，絕不因地、因時、因身分、因行業而有所歧異。你既然收到賣方佣金，又向曾氏表示沒收佣金，這就是詐欺！詐欺就是詐欺，沒有含混模糊之餘地；詐欺者當受拔舌之刑，也沒有商量迴旋的空間。你從事仲介業務日久，以為凡事皆可磋商、斡旋、折衝？在本王殿上，黑白分明，是非立斷！來人哪！拖下去大刑伺候！！」

眾鬼差一擁而上，拖著唐玉亮遠去，他慘叫的聲音盈盈不絕於耳！

唐玉亮被拖走後，閻王審視曾氏寶蓮半晌，道：

「曾氏，本王察知妳生平並未為非作歹，尚稱良善，雖一時衝動傷害人命，既已身受極刑，可免刀山油鍋之難。」

「感謝閻王主持公道！犯婦……犯婦感激涕零！」曾寶蓮泣道。

「不過，妳為人太過小器，斤斤計較，須知『三途六道恆無斷，如是種因如是果』，妳今生欠多少債，來世就得還多少錢，分毫不差的。………本王判妳即刻投胎轉世，轉世當一根水龍頭！」

曾寶蓮驚問：「何故？」

閻王道：「水龍頭……只出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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