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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好看的網路小說ˊˇˋ
作者:
鏘鏘鏘鏘!!
日期: 2006.12.11 天氣:
心情:
飛鷹特警隊的冰山美人,竟是飛虎隊長的前妻?!美女與野獸的結合,僅僅維持一年半,就因為“婚外情”而告吹。冷若冰霜的丁宜靜,從此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而這個粗勇豪邁、霸氣滿滿、理智不足的男人,卻還是不死心,仍對她“勾勾纏”,甚至還冒險爬到窗戶外頭,對著正在洗澡的她行“注目禮”……熊鎮東對美麗的前妻,始終不能忘情,雖說,他至今無法忘懷,兩人離婚的原因,見到情敵時,仍舊會感到怒火中燒,但是,看到她的時候,他熱烈“燃燒”的卻總是別的地方……
楔子
午後。
男人與女人共同坐在沙發上。
陽光暖暖,透過窗戶,映著桌上的文件,以及文件上的字字句句。桌子的另一旁,中年男子拿著手帕,神情尷尬,猛擦額上的汗。
「人呢?死到哪里去了?!」男人擰著濃眉,習慣性的扳著粗大指節,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音。
中年男子出於本能,連忙護住自個兒的脖子,小心翼翼的說:「呃啊,他、他他他他馬上就來、馬上就來。」
「媽的!不等了。」男人抓起文件,急呼呼的就想簽字蓋章。
「啊啊,請等等--」
不耐煩的瞪視掃來,中年男人的聲音,一下子變小了。「那個呃,法律規定,要有兩個證人在場,儀式才算合法」
男人粗魯的咒駡一聲,把文件扔回桌上。
一旁的年輕女子,倒是好整以暇。「請原諒我們的急切。只是,我們實在都等不及了。」
中年男人擦著汗。「沒關係、沒關係」
就在這時,門上傳來輕敲,西裝筆挺的年輕人,匆忙入內,臉上滿是歉意。「抱歉抱歉,有位委託人打電話來,所以拖延了一點時間。」
中年男人鬆了一口氣,挪動姿勢,坐直身子,從西裝口袋中,拿出名貴的鋼筆,放置在文件上。
「兩位證人都到齊了。」他神情嚴肅,先看向秀麗的女子,慎重的發問。「我必須再問一次,妳願意嗎?」
清脆悅耳的聲音,從紅唇間逸出。
「願意。」
嚴肅的視線,轉向虎背熊腰的男人。「請問,你--」
還沒問完,男人就急不可待的插嘴,火大的吼道:「他媽的,我要是不願意,幹麽坐在這裏,跟你們耗這麽久?」
「呃,好的好的。」中年男人又在擦汗了。「那麽,請兩位在文件上簽名蓋章。」
女子先有了動作,在文件上簽上娟秀的字迹,再拿出印鑒,沾了印泥,在簽名下方蓋妥。
等不及印痕幹透,男人拿過文件,迅速確實的簽名蓋章。
兩個證人不敢吭聲,完全感受到這對男女的迫不及待。接過文件後,證人也以最快的速度,輪流簽名,蓋下印鑒。
「這樣就行了吧?」男人問。
「呃,還要請兩位,拿著文件到戶政機關登記,即日起就算生效了。」
男人低聲咒駡。「媽的,花樣還真多。」
相較之下,女子仍是不疾不徐,徑自拿起文件,放進皮包中收妥。
「謝謝兩位,我們這就去辦理登記。」她輕聲道謝,起身就往外走去。
男人翻了翻白眼,雖然不耐煩,卻也跟著走了出去。
而後,他們離開律師事務所,驅車到了戶政機關,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登記。
儀式完成了。
這天,他們離婚了。
第一章
三個月後
轟!
震耳的金屬撞擊聲,從電視螢幕傳出。
位於飛鷹特勤小組總部三樓,正在餐廳內用餐的人們,全因那聲巨響,停止用餐,轉頭望向電視。
偌大的螢幕上,只見一輛剛撞倒整排機車,被金屬殘骸擋住去路的白色跑車,匆忙倒車,轉了個方向,接著猛地加速。
輪胎高速磨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白色跑車沖得極快,像是被猛獸追逐的兔子,在鬧區裏橫衝直撞。
緊追在白色跑車後的,是一輛藍色轎車。
鏡頭劇烈搖晃,伴隨著記者語調驚慌的旁白。「各位觀衆,現在是SNG車現場聯機,這兩輛車正在鬧區中,展開飛車追逐」
坐在電視機前,嘴裏啃著排骨的林傑,眼睛盯著電視,把油膩膩的手,在牛仔褲上抹了抹,才拿起遙控器,把聲量轉大些。
「沿途已有不少店家,以及停放在路邊的汽機車無辜遭受撞擊,研判很可能是幫派尋仇--」
話剛說完,藍色轎車裏,冒出一隻大手,把紅色警燈,往車頂上一放,頓時間警笛聲大作。
「呃是警匪追逐」
餐廳裏的衆人,盯著螢幕,有人眼尖,瞧見那輛藍色轎車,嘴角已經揚起笑容,等著要看好戲。
兩輛車在市區裏,罔顧所有交通號志,展開激烈追逐,撞擊聲與輪胎磨地聲,一陣又一陣的傳來。
白色跑車拚死逃竄,卻始終甩不掉身後的藍色轎車,只得離開大街,來了個急轉彎,鑽進小巷裏。
鏡頭晃動,拍攝到藍色轎車,鳴笛疾追,驚險的緊追入巷
接著,螢幕變得一片花白。
「大概是SNG車翻了。」林傑嚼著排骨,一邊猜測,一邊按著遙控器,轉到另一個新聞頻道。
另一輛SNG車,尾隨得更近,還在另一次轉彎時,適時拉近鏡頭。
一張猙獰的大臉,瞬間佔據了整個螢幕。
男人有著淩厲的黑眸,滿頭怒發蓬亂,濃眉緊擰,咬緊牙關,額上青筋浮凸,看來兇猛異常。
瞧見那張臉,林傑大叫一聲。
「啊!」他猛拍大腿,樂不可支的大笑。「原來是這傢夥!哈哈哈哈,宜靜,妳快來看看,妳老公--」一顆蘋果,猛地塞進他的嘴裏,堵得他說不出話來。
阿華伸手,巴住林傑的腦袋,重重壓在桌上,才轉頭望著桌尾,有些尷尬的乾笑著。
「宜靜,妳別介意,林傑就是少根筋。」
衆人不約而同的回頭。
坐在桌尾的宜靜,慢條斯理的擡起頭來,晶瑩的眼瞳,在鏡片後方,平靜得看不出什麽情緒。
「我不會介意。」她淡淡的回答,平靜的陳述。「另外,他不是我老公,而是前夫。」
林傑吐出蘋果,掙扎著擡起頭,大嚷大叫。
「唉啊,對咩,宜靜都說不介意了,你緊張個什麽勁啊!」電視裏又傳來亙響,他急著轉頭,像是看動作片般,激動的猛拍手。「啊,撞到郵筒了!那傢夥撞翻郵筒了,哈哈哈哈!啊,這次是水果攤!」
只見郵件滿天飛舞、水果滿地亂滾,藍色轎車撞飛無辜的郵筒,輾爛無數水果,不死心的繼續追逐,車頭早已撞得坑坑凹凹,滿是傷痕,還沾著幾片果皮。
所經之處,不論是電線杆,變電箱,還是路旁店家,有的半毀、有的全毀,全都慘遭波及。藍色轎車造成的破壞,甚至遠比疲於逃命的白色跑車更多。
警匪追逐戰,在一條死巷底,終於宣告終結。
眼看前無去路,白色跑車還妄想倒車,沒想到藍色轎車非但沒有煞車,反倒踩死油門,重重的撞了上去--
砰!
白色跑車幾乎被撞扁,擠在半毀的牆與藍色轎車之間,引擎蓋冒出白煙,再也動彈不得。
虎背熊腰的男人,走出藍色轎車,步伐大而重,每走一步,就像是要在地上踩出一個洞。他走到白色轎車旁,先揮出一拳,俐落的揍昏駕駛,然後像是拖毯子一樣,單手把對方拖出來。
滿是粗粗胡髯的黑臉,轉頭怒瞪鏡頭,筆直的走過來,張開大嘴,像是要吃人似的怒吼咆哮:「拍什麽拍啊?拍夠了沒有?!」
鏡頭晃動、歪斜,猙獰的大臉逼近,攝影記者的哀嚎聲驀地響起。
接著,螢幕再度轉爲白花花的一片。
bbs.fmx.cn
「你就不能給我安分點嗎?」
警政署長撐著額頭,用最虛弱的聲音問道。他勉強拾起頭來,看著這桀驁不馴、問題多多的屬下,就覺得頭痛萬分。
「報告署長,我是在追捕槍擊要犯。」熊鎮東粗聲回答,異常魁偉的身形,甚至讓署長辦公室顯得有些狹小。
他剛把嫌犯逮回來,就被抓來訓話,心裏可不爽得很,石頭似的拳緊握著,肌肉繃在短袖T恤下,結實得「線條分明」,健壯得讓人咋舌,只要站在那裏,就具有強烈的威嚇作用。
署長滿臉無奈。
「你沿途撞斷電線杆、郵筒等公物,再加上毀損民宅與店家、撞毀公務車。還有,被你打傷的記者,決定提出告訴,電視臺還要你賠償打爛攝影機的費用。」他歎了一口氣。「我都懷疑,你是在辦案,還是在鬧事。」
「報告署長,我還是逮到歹徒了啊!」不知反省的熊鎮東,居然大言不慚的說道。
署長的臉色,氣得一陣白、一陣紅,連手都在發抖了。
「我知道你逮到人了!但是,你就不能換種方法,給我安靜點、低調點,別再給我鬧事嗎?」
他還不服氣,張嘴又想辯駁。「但是--」
終於,署長也氣得大吼出聲。
「沒有但是!你以爲你是霹靂戰警啊!」
經長官這麽一吼,熊鎮東總算閉了嘴,只剩那張黝黑的大臉,表情更難看,充分表達出他心中的不爽。
這對他來說,已經算是家常便飯了。
他是問題警察中的問題警察,雖然破案率奇高,但是投訴率也高得離譜,每次出動,總會搞得雞犬不寧,三天兩頭就會被長官抓去,教訓得亮晶晶的。
爲了管束他,讓他體認一下何謂「責任感」,幾年前,署長還成立了飛虎隊,把一些問題警察丟給他。
此舉倒是有些效用,那些沒人管得動的傢夥,到了熊鎮東手上,倒是都乖多了。這批警界的「放牛班」,幾年來也破了不少大案子。
問題是,這三個多月來,熊鎮東卻大有變本加厲的態勢。
飛車追逐、毀損公物,這還算稀鬆平常;但是,毆打記者、破壞攝影機,鬧得沸沸揚揚,成了每家新聞台的准點頭條,這可就超過警方的忍耐限度了!
署長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恢復鎮定。
「你手上正在辦的,是什麽案子?」
「槍械走私。」
「知道大魚是誰?」
「陳逵。」
署長微微挑眉。
陳逵算得上是臺灣北部,槍械走私的大盤商,這案子一旦能破,肯定是警界一大斬獲。
問題是,在熊鎮東破案之前,像今天這類的鬧劇,還要上演多少次?他這個警政署長,要面對長官的「關切」,又要面對輿論壓力,應付那些同仇敵愾的記者。
到時候,只怕案子還沒破,他的腦血管就先爆了。
熊鎮東信心滿滿,還不忘補充一句。「我今天逮到的傢夥,是陳逵的左右手,只要能問出線索來,我的弟兄們,就可以連人帶貨,全都挖出來!」
「你預計還要多少時間?」
「這很難說。」這一點,熊鎮東倒是很老實。
署長思考了半晌,才緩緩的擡起頭來,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這一個多月來,你闖了多少禍,你自己心裏有數,不需要我一件一件念給你聽吧?」他指著桌上,那一疊高高的投訴單。「我懶得再看你的悔過書了。」
熊鎮東頓時雙眼發亮。
「那就是不用寫嘍?」
寫那些該死的悔過書,可是寫得他的手都快斷了!
他媽的,又不是學生,寫什麽見鬼的悔過書引他百分之百確定,在警界裏受到這種「不平等待遇」的人,肯定只有他一個!
署長瞇起眼睛。
「沒錯,你不用寫了。」
噢,老天有眼!
熊鎮東呼了一口氣,樂得嘴角上揚,只差沒有哈哈大笑。
署長卻還有下文。
「你手上那件案子,也不用辦了。」
他臉色一僵。開什麽玩笑?!
這個案子,飛虎隊可是辦了兩個多月。事到如今,眼看已到了收網階段,署長卻要他們不用辦了?!那他的弟兄們,先前付出的血汗跟心力,豈不是都白費了?就連他的那些悔過書,也全都白寫了。
「難道,就眼睜睜讓陳逵溜了嗎?」熊鎮東咬牙問道。
「當然不是。」署長若無其事的回答。「你把這件案子的線索,全都整理出來,我另有安排。」
他從牙縫裏迸出四個字。「什麽安排?」
「從現在開始,這個案子移交給飛鷹特勤小組處理。」
熊鎮東的反應很直接。
「飛鷹?他媽的!有沒有搞錯?」
署長臉色一沈。
「這句話,我當作沒聽到。」他揮了揮手,容不下半點異議。「你先回去準備,記得今天下午三點,到會議室來開會,做兩隊的案件交接。」
「他--」
「再說一句,我就讓你寫悔過書,寫到你退休,或是自動請辭。」
眼見情勢比人強,熊鎮東咬著牙,硬生生把剩下兩個字,吞回肚子裏。
他沒打算爭取,是因爲老早就知道,就算是極力爭取,也不會有半點效果。
在署長的眼裏,飛虎隊是無可救藥的警界放牛班,而飛鷹特勤小組,則是挂了金字保證的資優班,兩者在署長的心目中,地位可是天差地遠,根本沒得比較。
巨大的拳頭,握捏得死緊,他竭力克制,咽下連篇的咒駡,僵硬的轉過身去,大步跨出署長辦公室,然後臭著一張臉,穿過走廊。
這一路上,每個人瞧見他的表情,都曉得該要迅速回避,就怕掃到颱風尾,會慘遭什麽不測。
熊鎮東走到走廊盡頭,進了電梯,按下樓層鍵。
電梯的門緩緩的關上,光亮的金屬面,映照出他鐵青的臉色。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開始破口大駡。
bbs.fmx.cn
下午,兩點五十八分。
會議室中,彌漫著詭異的氣氛。
會議桌的兩旁,分別坐著兩隊代表,雙方壁壘分明,就連表情都截然不同。
飛虎隊由熊鎮東領著幾個弟兄,僵坐在位置上,個個臉色難看無比,那兇惡的表情、抽搐的眼角、暴跳的青筋,不像是警察,反倒像是準備尋仇的道上兄弟。
反觀另一邊,飛鷹特勤小組倒是人人面帶笑容,尤其是林傑,更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坐在他左邊的阿華,不斷低聲警告他,別蓄意挑釁。而在他右邊,則還空著兩個位置。
三點鍾,會議室的門準時被推開,署長走了進來。
跟在署長身後的,是警界的偶像、全民的英雄,鼎鼎有名的飛鷹特勤小組隊長厲大功。而最後踏入會議室的,則是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
一看見丁宜靜,熊鎮東的視線就再也移不開了。
她抱著筆記型電腦,綰著一絲不苟的髮髻,戴著黑框眼鏡,身上則穿著深藍色的套裝。套裝裏的素色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纖細的鎖骨,以及細膩的肌膚,而套裝短裙下,則是修長的雙腿,以及平底包鞋。
這就是她上班時的打扮,嚴肅得有些古板。
然而,身爲她的前夫,熊鎮東卻清楚的記得,她取下髮夾後,軟得像絲的黑髮;她拿下眼鏡後,精致的眉目、水嫩的紅唇以及那雙長腿,在承受他狂猛衝刺時,是如何緊緊的纏住他
熟悉的灼熱感,在下腹竄燒著,他低咒一聲,轉開視線。黑眸一轉,落到她身旁那個高大俊朗的男人身上。
轟!
這回,火焰竄燒到他腦子裏了。
只是,不同於先前,如今的這把火可是貨真價實的怒火。
他瞪著厲大功,瞧著那傢夥,低聲跟宜靜說了幾句話,還替她拉開椅子,然後才入座。不論哪一個舉動,看在他的眼裏,都讓他怒火中燒。
他們爲什麽一起進會議室?
他們爲什麽一起行動?
厲大功跟她說了什麽?
她又回答了什麽?
看著兩人比鄰而坐,一陣酸溜溜的醋意,嗆得熊鎮東瞇起眼睛,寬厚的大掌,緩慢的收緊,手裏的文件,轉眼就被捏得縐巴巴的。
署長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追個案子,不適合再由飛虎隊處理,我決定全權轉交給飛鷹特勤小組。熊鎮東,把本案相關資料移交出來。」
署長把話說完後,他卻仍一動也不動,坐在原位,兇狠的瞪視著對面那對男女。
「熊鎮東、熊鎮東!」署長連喊兩聲。
一旁的飛虎隊副隊長,見署長表情愈來愈難看,連忙在桌下擡腳,偷偷踢了隊長一下。
暴怒的聲音吼了起來。
「媽的,你踢我做什麽?」
「隊長,署長叫你。」黃彥苦笑,低聲提醒。
熊鎮東回過神來,瞪著署長,粗聲問道:「什麽事?」
「上來報告。」署長按捺住胸中怒火,坐回椅子上。
黃彥再次低聲提醒:「陳逵那件案子。」
熊鎮東雙手抱胸,兇暴的回了一句:「你去。」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命令終究是命令,黃彥只能站起身來,將會議室的大螢幕,連接到筆電上,幸好署長雖然皺起了眉,還是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再多說什麽。
黃彥鬆了口氣,這才逐一開始報告。
偌大的螢幕上,出現陳逵的背景資料,以及歷年犯罪記錄。
「這宗槍械走私案,是由陳逵在背後操控。他們從東歐,進了一批槍械,先運到東南亞,準備在近日,偷渡進北臺灣。我們掌握到的線索」
所有人專心在會議上,唯獨熊鎮東心有旁騖。
他看著她,打開筆記型電腦,用修長的十指,在鍵盤上飛快敲著,記錄著這樁案件的相關線索。
她的雙手潔白柔軟,十指纖纖,指甲上沒有半點人工色彩她的指間,也找不到戒指的痕迹
長達一個多小時的會議,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
她的表情是那麽專注、認真,從頭到尾面不改色,記錄下每項線索,鏡片後的雙眼,在大螢幕上以及筆記型電腦間移動,眸子澄靜得像是泉水,長長的眼睫修長齊葺。
直到她蓋上筆記型電腦,從容的起身,優雅的走出會議室時,熊鎮東才赫然發現,會議已經結束了。
他衝動的追了出去,在走廊上拉住她。
「妳幹麽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他粗魯的質問,因爲被嚴重忽視:心裏不爽極了。
她擡起頭來,清澄的視線,首度落到他臉上。「我是來開會,不是來看人的。」她冷淡的說道,瞄一眼他緊握不放的大手。「熊隊長,請你放手。」
不只是態度,就連用詞,她也刻意選擇最禮貌而生疏的句子。
「妳太瘦了!」他咬了咬牙,非但沒有放開,反倒圈握得更緊。「妳這陣子都沒在吃飯嗎?」
「謝謝熊隊長的關心,但這純屬我的私事,不需要您操心。」
這冷淡的口氣,沒能嚇退他。他反倒靠得更近,銅鈴似的大眼,緊盯著近在咫尺的她。
「妳瘦了多少?」他不死心的追問,幾乎想當場抱起她,現場「秤」看看,離開他的「管轄範圍」後,她到底瘦了幾兩肉。
她的回答依舊。
「這是我的私事。」
他火大了。
「他媽的,我又不是問妳跟厲大功的事!只是問妳瘦了幾公斤,妳就不能--」話還沒說完,他的手腕就猛然一緊。
纖細的小手反握,狠狠反扭他的手腕,再借力使力,重推他的手腕,一陣火辣辣的疼,瞬間從手腕一路竄燒到肩膀。
「該死!」他低吼一聲,不得不鬆手。
這招俐落的單手反轉,成功甩開了他的箝制。她用的力道,要是再重一些,他的肩膀肯定會當場脫臼。
劇痛讓他齜牙咧嘴,疼得臉色都白了。他握著肩膀,瞪著眼前的小女人,挑釁的質問:「怎麽,妳惱羞成怒啊?」
鏡片後的雙眼,微微一瞇,閃過微乎其微的怒氣,卻在轉眼之間,又恢復平靜。
宜靜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再度重復。
「這是我的私事。」
說完,她轉過身去,丟下滿嘴低咒的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章
天際堆滿烏雲。
才剛踏出警政署,一陣冷呼呼的寒風,就迎面而來。
這幾天寒流過境,氣溫像溜滑梯似的,一路往下降,只要走出室外,就冷得讓人直縮脖子。
這場會議,飛鷹特勤小組只來了五個代表、兩輛車。厲大功拿出鑰匙,打開車門前,慎重吩咐道:「通知所有隊員,三十分鐘後,在總部集合。」
「是。」林傑答道,還做了個舉手禮。
「另外,宜靜,請妳盡速整理出情資。」
飛虎隊交出的線索與情報,都顯得雜亂無章,若是沒有整理妥當,可是會讓人看得一頭霧水。
「沒問題。」她言簡意賅,回答得從容不迫。「我可以在車上做彙整工作。」
她心思細膩,不論是組織力或觀察力,都好得驚人,能將瑣碎的線索,在最短的時間內,整合爲有用的「情報」。
衆多罪犯的樣貌、背景,資料,甚至是犯罪模式,在她腦中,早已自成一個資料庫。
飛鷹特勤小組能夠在這幾年間,破獲無數的大案子,除了厲大功領導有方、隊員們優異出色外,她彙整有效情資的優秀能力,也是隊上不可或缺的強大戰力之一。
交代完畢後,厲大功點了點頭。
「上車吧!」
林傑跟其他兩個隊員,鑽進另一輛公務車。宜靜則是跟先前一樣,坐上厲大功的車,在駕駛座旁坐妥,扣上安全帶。
厲大功發動車子,先看了後視鏡一眼,才倒車駛出車位,離開警政署的停車場。
身旁的宜靜,打開膝上的筆記型電腦,正準備打開電腦檔案,鏡片後的雙眸,卻無意問瞄見,自個兒手腕上那圈紅印子。
紅色的握痕,在白皙的肌膚上,顯得格外突兀。
這是熊鎮東在強拉住她時,在她手腕上所留下的痕迹。他雖然沒有弄疼她,更沒有弄傷她,但是她的肌膚細嫩,而他卻總是粗手粗腳,忘了要減輕力道。
清冷如冰的眸子,注視著手腕上的紅印,有些若有似無的情緒,悄悄的、悄悄的溢出。
那個男人,一如往昔,還是這麽粗魯。
想當初,第一次見面,他就撞壞了她的眼鏡
兩年前
黃昏時分。
飛鷹特勤小組的總部,五樓的長廊盡頭,一扇門被無聲的推開。
門上挂著「專案室」的牌子,纖細的年輕女子,無聲的走出來,反手關上了房門。
在關上的那瞬間,隱約可瞧見,陰暗的室內貼著、挂著無數的照片。長廊的燈光,照亮一張張照片,所有細節都變得清晰,只是隨著門被關上,照片再度陷入黑暗中。
宜靜抱著沈重的資料夾,走過長廊,四周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這個樓層,專門用來收集歷年來的犯罪資料,堆放著成千上萬的檔案櫃,除了特定幾個隊員,會到這裏研究記錄外,平時倒是安靜得很。
安靜。
她正需要安靜。
安靜能讓她的思緒清晰。但是,相對的,安靜卻也讓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是獨自一人。
就像是世界都空了,只剩下她一個人跟那些資料、那些照片
那些照片
一陣寒意襲上背脊。
明明是炎熱的夏季,她卻覺得冷。
清脆的腳步聲,回蕩在樓層中,寒意像是揮之不去,她走向長廊盡頭的二號檔案室,腦中卻閃過一張又一張照片那些照片,那些細節、那些姿勢
下一瞬間,一團黑影撞上她。
砰!
巨大的衝撞力道,撞得她摔跌倒地,不但資料夾散了、頭髮亂了,就連眼鏡都被撞飛出去。那力道強猛得很,撞得她頭昏眼花,幾乎要以爲自個兒是被車撞了。
「Shit,搞什麽鬼!」
安靜的世界裏,突然有了聲音。她腦子裏反復播放的畫面,被這麽一撞,竟也戛然中止。
粗魯的咒駡聲,在她上方響起。
透過蒙矓的視線,她赫然瞧見一堵牆--不,一隻熊--不,一個人,正橫眉豎眼、滿臉不悅的站在門前。那人虎背熊腰、身材粗壯,全身散發的氣勢,強悍得近乎倡狂。
「你撞到我了。」她看著那個男人,冷靜的說道,清脆的嗓音,一字一句的陳述著。
那男人低咒幾句。
「我不是故意的。」他說道,往前踏了一步。
喀卡----
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大大的舊靴下響起。
「你踩破我的眼鏡了。」她用更冷靜的聲音宣佈。
「我都說不是故意的了!」他低吼著,也沒移開大腳,反倒蠻橫的走到她面前,伸出大手,把她從地上扯了起來。
他的手很大、很熱,彷佛流動在他血管裏的是液態的火焰,而不是血液。那陣熱氣,沖淡了包圍在她四周的寒意。
宜靜撩開發絲,秀麗的五官,在燈光下精致得有如瓷器。她忍著摔跌後的疼,纖弱的身子站得筆直,一邊衡量「損害」程度,迅速做出判斷。
「請幫我收妥這些資料夾,讓我送回檔案室。」她逐一做出指示,從容的指揮這個大男人。「我的腳扭傷了,請你帶我到七樓的醫護室去。還有,如果你方便的話,請載我到附近的眼鏡公司,至於重配眼鏡的費用,我會請對方開立收據,再請你如數支付。」
她吩咐了半晌,卻沒聽到回音,只能拾起頭來,看著「肇事者」,卻發現那個男人一動也不動,半張著嘴,呆呆望著她,活像是見著了珍奇的寶貝。
細而彎的柳眉,微微一擰。
「有問題嗎?」她問。
驀地,那張熊似的大臉,低靠到她的眼前,近得幾乎要貼上她的鼻尖。
那個男人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
然後,他看著她,開始傻笑。
「沒有沒有,當然沒有問題!」他拍著胸脯保證。「全都交給我,我絕對負責到底!」他的表情,就像是剛撿到頭獎彩券。
她的視線,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地上。
他還是對著她傻笑。
她索性挑明瞭說:「請替我收妥這些資料夾。」
「沒問題--」
巨大的身軀,格外靈巧矯健,三兩下就把資料夾收妥,只是,從頭到尾,他的眼睛都逗留在她身上,手裏胡亂抓著,連看也不看那些資料夾一眼。
「交給我。」她說道。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他乖得像是遇到馴獸師的猛獸。
還好,二號檔案室就在幾步路外,她忍著腳疼,抱著資料夾,做好歸檔動作,才又忍著痛,緩緩走出來。
察覺到她的疼痛,寬厚的大手立刻探過來,急呼呼的扯了她,就要去醫護室。
「噢!」疼痛讓她低呼出聲。
他火速鬆手。「怎麽了?」
「你弄痛我了。」他扯她的動作,就像男孩初次拿到芭比娃娃,對力道該輕或該重,沒有半點概念。
「喔,那、那」
他苦惱的抓耳撓腮,幾次想伸手,大手在空中揮了揮,還沒碰著她,卻又縮了回來。半晌之後,才又開口。「那我輕點,行嗎?」
她點頭。
這一回,他慎重的伸手,輕握住她的手臂,還配合她的腳傷,放慢了腳步,扶著她朝電梯口走去。
等待電梯時,宜靜轉過頭,端詳著這高大的男人。她認得他。
「你是飛虎隊的?」
他還在看著她,看得雙眼發直、看得出神?看得忘了點頭。直到她問了第三次,才猛然醒悟過來。
「喔,對。」
「你到我們總部來,是有什麽事嗎?」
什麽事?
他茫然的想了一會兒,才像被人敲了頭似的,大叫了一聲:「啊,我要找厲大功--」
原本,他來這裏,是夏找厲大功算帳,質問那傢夥爲啥關了他的線民。
只是,他逐層「搜索」上來,還沒遇見厲大功,就先撞上這纖細的小女人。一瞧見她,他就像是被雷劈著似的,有生以來,首度昏了頭,老早把算帳的事拋到腦後了。
她秀麗纖細,簡直就是他夢中情人的化身。
他愣愣的傻笑,只見那張軟嫩的紅唇,在他的注視下,吐出悅耳的聲音,說道:「隊長不在。他去警政署,參加一個破案記者會。」
噢,多麽好聽的聲音!
他飄飄然的想著,接著卻陡然瞪大眼睛,巨大的身軀僵住,表情活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隊長?」不會吧!「等等,妳是飛鷹特勤小組的?」
她點頭。
「媽的,不論什麽有好康的,總是都歸他!」他咬著牙,忿忿不平的罵著,還不忘多問一句,妄想要去跟署長「挖角」。「妳叫什麽名字?」
「丁宜靜。」
「我以前沒見過妳。」他三天兩頭就會往這裏闖,卻從來沒見過她--他能夠百分之百確定,如果先前見過她,他一定忘不了!
「我上個月剛從美國進修回來。」
美國?!
他瞇起眼睛,突然想起,一個多禮拜前,所發生的千面人勒索食品公司案件,飛鷹小組能在奇短的時間內,逮到犯人、偵破案子,據說全都歸功於一個剛從美國進修歸國的新隊員。
「千面人那件案子,就是妳破的?」他有些訝異,難以相信這小女人,竟有此能耐。
「案子是整隊合作才能破獲的。我只是從既有線索,分析剖繪出犯人可能的年齡、教育程度、前科紀錄等等,縮小了偵辦範圍。」她回答得輕描淡寫,彷佛那樁案子,對她來說只是牛刀小試。
「但是,能這麽快破案,都該歸功於妳。」他打從心裏爲她抱不平,「爲啥不是妳去參加記者會?告訴我,是不是厲大功那傢夥搶了妳的功勞,自己去媒體前出鋒頭?」
她搖頭。「我不面對媒體。」
不是「不願意」、「不能夠」、「不希望」,諸如此類較委婉的拒絕,而是斬釘截鐵的「不」。
他抓了抓腦袋,依憑著強烈的直覺,感受到她潛藏在柔弱外表下,性格裏某部分的剛強。
電梯下降,停在五樓。當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他扶著她走進電梯,按下七樓按鍵,這才突然想起,剛剛只顧著發問,壓根兒忘了自我介紹。
「我是熊鎮東--」
「飛虎隊的隊長。」她替他說完,用那雙清澈的眸子,望著滿臉訝異的他,說道:「我認得你。」
他樂歪了。
「妳認得我啊?」
宜靜點頭,直視著那張樂呵呵的笑臉,忠實的陳述腦中的記憶。「你是飛虎隊的隊長,赫赫有名的問題警察。」
他的笑容僵住了。
「投訴率第一。」
他的嘴角抽搐。
「破壞率第一。」
他的笑容挂不住了。
「這個月十二號,你還被署長訓誡,被罰站在警政署前,念出悔過書的內容。」她連日期都記得清清楚楚。
寬大的肩膀垮下,熊鎮東露出受傷的表情,可憐兮兮的看著她。「妳可以忘掉那邊一嗎?」
「不行。」
「爲什麽?」
「我的記憶力很好。」她看著他,緩聲說道:「我向來過目不忘。」
他露出絕望的表情,用大掌蓋住眼睛,發出一聲長長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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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說來,初次見面,熊鎮東算是表現良好。
他扶著她到醫護室,當醫生爲她查看腳傷時,他就在一旁踱步,還問了一堆問題,像是怕那一撞,會把她撞壞了似的。
之後,他十分「乖巧」的,載著她去眼鏡公司,預定了一副新眼鏡,不但當場付完款項,還額外附送一項服務:送她回家。
非但如此,第二天,熊鎮東竟又特地找上門來。
他才剛踏進飛鷹總部,一群聚在一樓,正在討論案件的飛鷹隊員,一瞧見他,立刻警戒起來,習慣性的擺出戰鬥姿勢。
「隊長下在。」林傑先說道,一邊摩拳擦掌,準備要報仇。
「我要找的不是他。」
這個回答,讓大夥兒的下巴都快掉了。
「那你要找誰?」林傑還是維持戰鬥姿勢。
「丁宜靜。」
阿華給了答案。「她在五樓的專案室裏。」
熊鎮東濃眉一揚,大手一揮。「謝了!」說完,他等不及電梯,直接沖向樓梯口,三步並做兩步,咚咚咚的往上沖,那巨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留在原地的衆人,卻是一臉茫然,還有人忙著挖耳朵,全都在懷疑,自個兒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謝了?!
哇,難道是天要下紅雨了?那個粗魯、沒腦袋、不知禮貌爲何物的熊鎮東,居然開口跟他們說了聲「謝」?!
衆人還在一樓又驚又疑的時候,他已經用最快的速度,沖到了五樓,來到專案室前頭。
然後,他掄起拳頭,用力的敲門。
咚咚咚!
靜默。
他皺起眉頭,再度舉起拳頭,更用力的敲門。
咚咚咚!
沒反應。
咚咚咚!
還是沒反應。
「靠,該不會是那些兔崽子要我吧?」他自言自語著,舉高拳頭,準備更用力的敲門--
要是再沒反應,他準備把這扇門拆下來,瞧瞧丁宜靜究竟在不在裏頭。要是裏頭空空,沒有半個人,或者待在裏頭的人,並不是他想了一整晚,想得無法入睡的宜靜,那麽,樓下那群「謊報」的傢夥,最好儘早開溜,別被他逮著!
重重的拳,這次還沒落在門上,那扇門就陡然被拉開。
宜靜站在門後,室內陰暗不明的光線,讓她白皙的膚色,看來有些蒼白,襯得眼鏡後方的那雙眼睛,更加深邃盈亮。
「請問,有什麽事嗎?」她問道,用詞雖然禮貌,神情卻略有不悅,語調遠此昨晚冰冷。
「呃」
這輩子見過大風大浪、刀光血影的熊鎮東,在這小女人的目光下,竟然霸氣全失,大手探進口袋裏,笨拙的摸啊摸,摸了老半天,才摸出一個眼鏡盒,遞到她面前。
「那個--我怕妳不能工作,所以拿眼鏡來--」語音停頓,他瞪著她臉上的眼鏡,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我有備用的眼鏡。」
「喔。」他沒想到這點。
不過,這也無妨,反正,送眼鏡來只是個藉口,能再見上她一面,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想了她一夜!
直到這會兒,親眼再見到宜靜的時候,熊鎮東確定,自個兒的記憶出了問題。她根本不像是他記憶裏的那個小女人
老天,她比他記憶中更美!
「昨天,眼鏡公司不是說,要等上五天才能取件嗎?」她接過眼鏡盒。
他露出笑容。
「我特地去『拜託』他們,請他們儘快處理。」
宜靜挑起柳眉,意味深長的看了熊鎮東--眼。很明顯的,這個男人鐵定是跑去威脅眼鏡公司,才能逼著對方在短短一天之內,就把她訂制的眼鏡交出來。
「謝謝你專程送來。但是,很抱歉,我還有事要忙。」她簡短的道謝,往後退了一步,稍稍把門關上,不著痕迹的下逐客令。
一隻大腳卻踩了進來。
「等等。」熊鎮東利用身形的優勢,巨大的身軀卡著門,還厚著臉皮對她咧嘴笑。「我可以進去嗎?」
宜靜看了他一會兒,看出這人的臉皮厚如銅牆鐵壁,就算是她開口趕人,只怕也趕不走他。
「我奉勸你,最好不要進來。」她淡淡的說道。
聽她這麽說,反倒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如果我堅持要進去呢?」宜靜聳聳肩膀,也沒有多加反對,而是讓開一步,大方的讓熊鎮東入內參觀。
他心裏高興極了。
很好很好,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大大的步伐跨進專案室內,他環顧四周,起初只能辨認幾處微弱的光源。半晌之後,等到瞳孔適應室內光線後,他才能辨認出,這間專案室裏,到處貼著、挂著大量的照片--
屍體的照片。
每張照片都有編號,注明了發現日期,以及發現位置。這些照片,有的是遠距離拍攝,呈現周圍的地理環境,接著是從各種角度拍攝屍體的畫面。
而桌子上則滿是偵辦筆記、研究報告、筆錄?驗屍報告跟地圖、空中鳥瞰圖。左邊的牆壁上,則挂著人體軀幹解剖圖,跟人體頸部圖解,詳述各種肌肉如何作用。
他瞇著雙眼,端詳著四周,慶倖自己是個警察,膽子也夠大,換做是平常人,肯定早已奪門而出。
「妳爲什麽要研究這些案子?」他回頭問道。
宜靜眨了眨眼,訝異熊鎮東看到這些照片後,居然沒有拔腿逃走。虧她還特地讓門開著,免得阻礙了他的去路。
根據她的經驗,大多數的人--即使是警察--看到這些照片,都會受到不小的驚嚇,瞬間變了臉色,轉身以跑百米的速度,迅速逃開。有一部分的人,則是當場腿軟,甚至癱在原地無法動彈。
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夠保持鎮定。只是,就算能夠保持鎮定,那些人在這些照片的包圍下,也是全身不自在。
然而,熊鎮東卻是個異數。
他沒有逃走、沒有嚇到腿軟,臉上也不見半分不自在,那雙閃亮得像野生動物的眼裏,只有純然的好奇。
「美國方面要求我提供協助,偵辦一樁連續殺人案。」她關上門,室內再度變得陰暗。
「什麽樣的協助?」
「犯罪剖繪。」她平靜的說道,走過熊鎮東的身邊,回到電腦前坐下。
她在美國進修的地點,是FBI的行爲科學部門,學習犯罪剖繪。
在美國,心理剖繪分爲兩大類,第一是利用電腦進行數值分析;第二則偏重於嫌犯的心理剖繪。
兩種方式,都是根據過去的犯罪紀錄,推算出嫌犯最可能的年齡、教育程度,前科紀錄、所在區域等等背景資料。
美國幅員遼闊,暴力血腥案件層出不窮,簡直是暴力犯罪的百科大全,相對的,也提供了不少可供研究的實例。
「爲什麽他們非得跨海找上妳?」熊鎮東又問。據他所知,這種例子可說是少之又少。
「因爲,他們認爲我能夠勝任這項工作。」她進修時成績極佳,就算已經回國,當初教導她的教授,還是極力向FBI推薦,說她是適當人選。
熊鎮東瞪著那些照片,陡然爆出一陣咒駡。
「媽的,怎麽能讓女人做這種工作?!」
她挑眉,回眸睨著他,小巧的下巴微揚。「你的意思是說,女人不能擔當這項工作?」
「呃」他這才察覺失言,大手抓了抓臉,擰眉直視著她。「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麽,請問,你是什麽意思?」她過度禮貌的問。
「我不希望妳被嚇著。」他回答得很直接,字句沒經過半分修飾。
宜靜微微一愣。
基於女性的直覺,她知道熊鎮東對她有好感,也察覺到,他準備追求她的企圖。但是,他坦率的言詞、毫不掩飾的關懷,非但沒讓她覺得突兀,反倒覺得心頭一暖。
那種暖度,有點陌生,又有點熟悉。
陌生得她已經忘懷太久;又熟悉得像是他昨晚觸碰到她時,能驅逐一切寒意的熱氣。
宜靜看著他,清澈眸子裏的眼波,難得的有些軟化。
「謝謝。」她輕聲說道。
他咧嘴笑著,察覺出她態度有些改變,就不忘打蛇隨棍上,積極的把握機會,大膽的提出邀約。
「我想請妳吃飯。」
有哪種男人,會在這種環境下,對女人提出邀約?他不是非常非常勇敢,就是神經大條到某種極限。
宜靜在心裏暗暗揣測,後者的可能性,絕對遠遠超過前者。
「我必須研究這些案子,不方便離開。」她委婉的拒絕。
他皺起眉頭。
「但是,妳總得吃飯吧?」
「我帶了三明治。」
熊鎮東的臉垮了下來。「一人份嗎?」他不抱希望的問。
她點頭。
「好吧!」他無奈的說。
正當她以爲,這個男人終於要放棄,就此乖乖離開後,他竟然動手,挪開那些驗屍報告、筆錄跟檔案夾,找到了一張椅子,一屁股坐上去。
「那麽,我就在這裏,等到妳下班,咱們再一起去吃飯。」他坐著宣佈,打定主意賴著不走,非得跟一起她吃飯不可。
「你不用工作嗎?」
「今天我排休。」他伸長了腿,調整到最舒適的姿勢,雙手放在結實的小腹上。「我可以陪妳一整天。」
「我不需要人陪。」
他卻很堅持。
「我想陪妳。」
宜靜突然很能明白,何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是什麽樣的心情了。「我可能必須待到很晚。」她警告。
「我無所謂。」這樣正好,他樂得可以跟她獨處。
只是,嘴巴上這麽說,他的肚子卻選在此時,發出聲音抗議。
咕嚕嚕
咕嚕嚕
在寂靜的室內,這聲音格外的清晰。
「看來,我的肚子有別的意見。」熊鎮東拍拍肚子,毫不害臊的笑著。「我可以打個電話叫披薩嗎?」
她瞪圓了眼。
「披薩?」
「嗯,海鮮披薩,雙份起司。」他考慮了一下,拿出手機按號碼。「叫兩個好了。」
「你要在這裏吃披薩?」她不敢置信的問。
「對啊!」他回答得理所當然。「不然要去哪里吃?」
「你可以到外頭去,或是--」
熊鎮東搖頭,否決她的提議,堅持自個兒的原議。
「我就在這裏吃。」
她用看著外星人的眼神,看著接通手機,正扯著嗓音,忙著點餐的熊鎮東。
「對對,兩個大披薩,雙份起司。」他還不忘囑咐。「喂,我餓得很,那個送披薩的,手腳最好給我快點。」
過沒多久,熱騰騰的披薩送達,熊鎮東付了錢後,捧著披薩盒,再度坐回原位,樂孜孜的打開披薩盒。
然後,就在她錯愕的注視下,他把那兩個海鮮披薩全吃了。
第三章
陰暗。
潮濕、黝黑的土地。
一個年輕女人倒臥在地上。那是她。她自己,丁宜靜。
動彈不得,意識卻很清楚。她的意識飄散在周圍,注視著地上的自己。一具了無生氣的屍體。
一個黑影靠近,低頭端詳。
那黑影的想法,就像是深色染料,徐徐染透她的意識。她能懂得黑影的思想,感受到黑影的動作,察覺黑影端詳屍體時,露出微笑。
多麽俐落的一刀,這一刀,就能放淨她的血。
黑影得意著。
我很熟練,知道該在哪里下刀。
黑影套上手套,拿出工具。
刑事鑒定學裏,有十六種辨認身分的方法,如指紋、牙齒、容貌,這些都得逐一除去。
其實,這一切,只要一把火,就可把屍體燒得碳化。
但,在那之前,都得親手來。
這是一項神聖的儀式,不可或缺。
黑影的動作如行雲流水。
雙腕上各深劃一刀,掌紋與指紋,必須剝除到真皮層,才能徹底除去。啊,對了,還得破壞顴骨,免得被警方透過電腦,重建頭顱骨。
黑影停下動作,情不自禁的欣賞著。
好美,太美了。這女人本身就是一個藝術品。因爲她的美,讓這一切都昇華,成爲無上的享受。
黑影陶醉不已。
一項一項,破壞、剝除,讓她不再是她。
黑影喘息著,注視著此次的成果,享受那陣愉悅。然後,黑影取出汽油,灑在四周,再依依不捨的點了火。
火光亮起,焚燒、吞噬。
黑影讚歎著。
太美了、太美了。
火光閃耀,宜靜旁觀的意識,看清了黑影的臉。
是她
是她。
是她!
那是她。
她自己--丁宜靜。
黑影轉身,然後,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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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聲音,將她驚醒。
宜靜臥在床上,冷汗浸濕了睡衣。她驚駭的瞪著四周,好一會兒,無法分辨自己是醒了,還是仍在夢中。
她認得那兇手的手法,那是她這些日夜,反復從那些照片中,回溯分析出的細節。
縱然沒有親臨現場,但是憑藉那些照片,那些報告,每個細節都在她腦中盤桓不去。這些細節在記憶中生根,枝節脈絡清晰得無法遺忘。
每當重建犯罪過程,她就必須設身處地,感受受害者的恐懼、揣摩兇手的心境。
她緩慢的坐起,抱住膝蓋。
只是,她愈清楚罪犯的心理,就愈接近罪犯的心靈,一切變得愈清晰、愈可怕。
進修回國後,她甚至不敢回家,選擇在外獨居,就怕細心的爸媽,會看出她的不對勁。
這份工作,容易將人啃食殆盡,她只能強撐著,分割工作與生活。所有文件、資料、照片,甚至筆電,全被她鎖在總部,絕不帶回家。
但是,她無法抵抗夢境。
方才的夢,是那麽的清晰,恐懼與寒意包圍著她。
夢裏的兇手,似乎想說什麽。要不是她被驚醒,那個與她一模一樣的兇手,會對她說些什麽?
「好了,麥克風測試、麥克風測試,123」
粗魯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劃破夜空,她嚇了一跳,擡起頭來,看著窗簾後緊閉的窗。
對了,她是被驚醒的,而且驚醒她的,並不是惡夢,而是--
噪音。
噪音?!
音樂與歌聲,從窗戶的縫隙傳來。
她走下床,來到窗戶旁,拉開窗簾,往下一看,清澈的眸子瞬間瞪得大大的,表情比看見妖魔鬼怪更錯愕驚駭。
擾人清夢--不,噩夢--的元兇,就在公寓一樓正前方的空地上。而且,還不只一個人,而是整整一大群!
一群大男人們,拿著各式樂器,聲勢浩蕩,簡直足以媲美專業樂團,全都賣力的彈奏著,發出的樂音震耳欲聾。
而站在正中央,拿著麥克風,用五音不全的破鑼嗓子大聲唱歌的男人,看來格外眼熟,很像是--很像是--
熊鎮東!
宜靜目瞪口呆。
她站在窗邊,瞪著樓下那個忘情歌唱的男人,一手還抓著窗簾,甚至忘了要放下。
熊鎮東正拿著麥克風,搖晃著身體,用盡全力的唱歌,音質沙啞得一塌糊塗,實在不像是在唱歌,反倒像是在嘶吼。
袂後悔啦袂後悔啦這次絕對袂後悔
婀娜的身軀風情美麗
溫柔的頭毛隨風在飛
哎喲喂啊哎喲喂啊鼻甲我心花開
歸個心變甲荒荒廢廢
一個人完全有魂無體
沒人格啦沒人格啦我是失去了控制
煞到妳煞到妳
才剛唱完第一段,各樓各棟原本緊閉的窗戶,全都被怒氣衝衝的「聽衆」們推開了,咒駡聲、威脅聲不絕於耳,讓「演唱會」更熱鬧了。
「他媽的,三更半夜吵什麽吵?」
「閉嘴啊!」
「不要再唱了!」
「喂,很難聽啊!」
「你有沒有公德心啊?又吵又鬧的,街坊們不用睡覺啦?人家明天還要上班吶!」
咒駡聲連連,「聽衆」們都氣瘋了,只差沒有穿著睡衣,套著褲頭沖下來,找這些傢夥算帳。
負責敲鼓的小柯,有點擔心的提高聲量,朝著熊鎮東喊:「老大,再吵下去,鄰居們就要報警了啦!」
「囉唆個屁,我就是警察!」
他才沒這麽容易就退縮,爲了求愛,任何阻礙他都不放在眼裏。他擡起頭來,看見窗戶後的倩影,雙眼都亮了起來,高興的猛揮手,擺足架勢,又開始唱起第二段。
沒問題啦沒問題啦這次絕對沒問題
神秘的聲音說話驕傲
迷人的笑容皮肉幼白
哎喲喂啊哎喲喂啊眼到我心花開
我袂來對妳空嘴薄舌
我現在所有隴總給妳
沒性地啦沒性地啦要安怎樣隴沒關係
煞到妳煞到妳
隨著歌聲愈來愈激昂,「聽衆」們的情緒,也跟著逐漸沸騰。
「媽的,還唱!」
「夠了沒有?」
「我給你錢啊,別再唱了!」
「放過我啊!」
除了怒叫、求饒跟咒駡之外,更激動一點的人,就乾脆採取行動,紛紛扔出「暗器」。一時之間,鍋碗瓢盆、水果、書報、臺燈,甚至還有刀子,全往樓下砸去。
所幸飛虎隊的隊員們都不是省油的燈,個個身手矯健,在歷次任務中,不時遭遇過「暗器」招待,所以今晚遇上這種「小規模」的暴動,他們倒還應付得遊刃有餘,只是覺得面子上,實在有些挂不住。
唉,隊長要把馬子,居然需要他們全隊出動呢!
在橘子、蘋果,乃至於榴槤的攻擊下,熊鎮東仍舊不動如山,對著三樓窗後的宜靜,反復唱著副歌,宣揚他的愛慕。
「煞到妳、煞到妳、煞到妳、煞到妳,煞到妳」他拉長了音。「喔噢,煞到妳!」
彈吉他的小蔡,忍不住提醒。
「老大,沒有『喔噢』啦!」
熊鎮東的回答,是瞪了他一眼。王士傑縮著脖子,抱著吉他,躲到最遠的角落去。
以歌聲表達完愛慕之意後,熊鎮東握著麥克風,深吸一口氣,仰望著那窈窕的身影,用最大的聲量喊道:「丁宜靜!」
窗後的她,咬緊紅唇,咽下一聲呻吟。
太好了,這下子,所有的左鄰右舍,都知道該要找誰算帳了。天亮之後,房東說不定會把押金退還給她,逼她立刻搬家。
樓下的他,還在扯著嗓子大吼。
「是我啊,熊鎮東!」
她拉著窗簾,雙眼望著樓下,看著那個不斷揮手的大男人,因爲這荒謬到極點的景象,聰明的腦子,難得的停止運轉,只剩一片空白。
只見他伸手在口袋裏亂摸,卻摸不出東西來。
「喂,草稿勒?草稿勒?」他轉身,對著隊員喊道:「把草稿拿來!」
隊員們一陣忙亂,在樂器的空盒裏左翻右翻,好不容易才找出一張縐巴巴的白紙,恭敬的遞到隊長手裏。
「嗯哼」熊鎮東先清清喉嚨,在念稿之前,還不忘吩咐。「手別停,要有背景音樂。」
柔和的旋律響起,雖然偶爾有錯,但大體上說來,還算悅耳。看來,這群飛虎隊的隊員們,爲了他們最「敬愛」的隊長,可是全都卯足了勁。
有一個隊員,還調整好燈光,讓隊長能站在光束之中。
熊鎮東握著麥克風,攤開縐巴巴的白紙,深情款款的開始念。「宜靜,妳是女神、妳是仙女,妳是我的月亮」黝黑的大臉,浮現可疑的暗紅,他愈念,濃眉皺得愈緊。「我願意爲妳、爲妳、爲妳媽的,這種東西我怎麽念得出來啊!」他把白紙扔到地上。
「老大,是你說,要夠深情,才能打動人心啊!」撰稿的李二順,委屈的說道,因爲慘遭「退稿」,而深受打擊。
「但也不用這麽肉麻啊!」他吼。
他可是響當當的鐵漢,道上多少歹徒光聽見他的名號,就要嚇得發抖。這輩子,他說過的情話,用五根手指都數得出來,率衆到宜靜樓下大唱情歌,就已證明,他對這個小女人,可是認真的。
偏偏,隊員們亂出餿主意,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說唱情歌還不夠,非得再加上一篇深情款款的情書,才能打動佳人芳心。
爲了宜靜,他是願意念啦!
只是,那些肉麻兮兮的臺詞,他光是看著,就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早已起立致敬,怎麽還念得出來?
扔開白紙後,他決心放手一搏,不再繞圈子,直接進攻!
握住麥克風,熊鎮東仰起頭,對著三樓窗後,那讓他想得睡不著、吃不下的曼妙身影,誠心誠意的大喊。
「丁、宜、靜!」他大喊。「請妳當我的女朋友!」
黑夜深深,四周仍在鼓噪,熊鎮東豁出男性尊嚴的告白,傳進每個人的耳裏。只可惜,惱怒的左鄰右舍們,沒人欣賞他的浪漫,還是怒氣騰騰。
「不要吵了!」
「要追女人不會挑時間嗎?」
咒駡與「暗器」,一股腦兒的往熊鎮東攻去,他卻不動如山,炯亮的雙目,盯著窗後的宜靜,緊張的等待著。
她的反應是,放下窗簾,退回房裏去,那綽約的身影融入黑暗,從樓下再也瞧不見了。
熊鎮東心裏發急。
「喂,宜靜!妳聽見沒有?」他焦急的喊著。「妳出來啊,別躲著不吭聲啊,多少對我有點表示嘛!」
任憑窗外大聲呼喚,宜靜還是不理不睬,徑自走回床邊,重新躺回床上,拒絕參與這場熱烈求愛的鬧劇。
只是,雖然眼裏瞧不見,但窗外的聲音,卻仍舊清晰,聲聲入耳。
「宜靜,妳出來啊!」
「老大,看來她不欣賞你的歌耶!」
「現在怎麽辦?」敲鼓的人,茫然的問,手上不敢停,還在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
「還是拿情書出來念念看,說不定有效。」有人出主意。
叩!
雖然隔著很遠,但是拳頭敲腦袋的聲音,還是清晰可辨。
「靠,就說我念不出來,你聽不懂是不是?」
「嗚哇!痛!」
「老大,我看,死馬當活馬醫啦!」
「烏鴉嘴,什麽死馬活馬的!」
「呃,那個我是說,只剩這招了,不如再試試。」
熊鎮東沒吭聲。
隊員們還在勸著。
「好啦,好啦,試試咩!」
「老大,你就念吧!」
「是啊,小李寫得很辛苦耶!」
「念念看啦!」
樓下喧鬧下停,宜靜躺在床上,聽著那些男人們,嘰哩呱啦的吵著,紛擾的雜音,充斥在幽黑的臥室裏,彷佛驅逐了原先埋伏在暗處,伺機要將她吞噬的黑影。
偶爾,她能從爭吵聲中,辨認出那低沈有力的音質。
他大叫、大嚷,有時候還大聲咒駡,然後在衆人的催促下,心不甘、情不願的念起情書。
她幾乎可以想象,熊鎮東念這些字句時,黑臉上滿是尷尬的表情。她在黑暗中、在噪音中,閉起眼睛,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紅潤的嘴角,正微微彎著,漾出一朵淺笑。
那晚,噩夢沒有再來驚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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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夜裏,伏擊她的是噩夢。
在白晝裏,包圍她的是現實。
她無法逃避的現實。
雖然飽眠了一夜,得到暫時的休息,但是,才一踏進專案室,宜靜的臉色就變了。
傳真機旁堆滿了新的驗屍報告、筆錄資料跟新的地圖。筆電螢幕的左上角,不斷閃爍著,代表有新郵件。
她坐在電腦前,並不去打開郵件,反而先撥了一通電話到美國。電話很快接通,一個焦慮的男性嗓音,迫不及待的問。
「Jin,妳怎麽到現在才打來?」約翰劈頭就問。他負責調查這樁連續殺人案,隨著死者人數的持續增加,案子受到愈多矚目,他的壓力就愈大,可說是心力交瘁。
「我現在才看到傳真。」
約翰深吸一口氣,像在吞咽咒駡。「那傢夥又犯案了。」
她身子一僵。
「把照片寄給我。」
「都寄過去了。」
她看著螢幕上,那個不斷閃動的標誌,滑鼠緩慢的挪移過去,準備觀看更多的凶案照片。
「Jin,這次跟先前不一樣。那傢夥還沒能放火,就被路人撞見。他扔下死者,還有汽油,逃了。」約翰咬牙說道。「我敢肯定,我們很接近那個沒人性的傢夥了!」
「等我看完照片後,會再跟你聯繫。」宜靜鎮定的回答。
「好,我等妳消息。」
挂上電話後,她平復情緒,做好心理準備,而後才按下滑鼠,點選約翰寄來的那封郵件。
郵件跳開,照片以瀏覽模式,一張接著一張,輪流佔據螢幕。起先是四周的環境照,接著鏡頭拉近,沾血的磚牆、一隻白色球鞋、兩桶汽油
然後,她看見了。
未經焚燒的屍體。被兇手「處理」過的屍體。
我敢肯定,我們很接近那個沒人性的傢夥了!
的確。
很接近了。
兇手的手法,跟她夢裏如出一轍。
她盯著螢幕,無法轉移視線,照片持續播放。
一張。
一張。
一張。
一張。
一張。
多麽俐落的一刀。
我很熟練。
刑事鑒定學裏,有十六種辨認身分的方法,如指紋、牙齒、容貌,這些都得逐一除去。
一項一項,破壞、剝除。
兇手的手法細膩,若不是中途被發現,絕對能完成這項「儀式」。這些新的照片,全都印證了她先前的剖繪。
她瞭解兇手的想法。
那股寒意不知道又從哪里竄出來,包圍住她的全身,尤其是她的頸後。那就像是,有一陣最冷的風,徐徐的、持續的,吹拂著她的頸後。
最後,畫面停格,螢幕上是最後一張照片,可以窺見屍體的全貌。那是一具十六項鑒定特徵全被破壞殆盡的屍體。
一陣強烈的嗯心感,湧上她的喉頭。
宜靜摀住嘴,再也忍受不住,匆匆起身,跟艙的往外奔去。胃酸不斷翻攪,逼著她逃進盥洗室,吐出半小時前才喝下的那杯咖啡。
扭開水龍頭,她拿掉眼鏡,低下頭,把臉浸入冷水中,卻仍平復不了那陣噁心感。
在F巴進修期間,她見過更可怕的照片,甚至還親眼見過更可怕的屍體。她很清楚,這陣嗯心與下適,並不是照片所引起的。她透悉了兇手的心態、瞭解兇手的手法。那邪惡、血腥、殘酷的心靈,就像是近在咫尺,浸進她的感官中
嘩啦啦!嘩啦啦!
冷水湧出,宜靜擡起頭來,盯著鏡子裏,那張秀麗依舊,但卻蒼白如雪的臉龐。
她還是她。她不是兇手。但是,她太接近兇手的心。
直到臉上的水漬幹了,她才走出盥洗室,步伐有些搖晃。
這就像是走在細繩上,要是不能保持鎮定,她肯定會像先前接觸過這樁案件的幾個心理剖繪員一樣,因崩潰而退出。
步伐搖晃,她吸氣,克服顫抖,一步步的往專案室走去。
這是她的工作。她不願意退出,她辦得到!只是--噁心感再度湧現,而且來勢洶洶,她閉上雙眼,覺得天旋地轉,再也站不住,整個人軟倒,眼看就要跌在地上
咚!
熱燙的體溫包圍了她,結實的男性肌肉,撐住她發軟的冰冷身子。
還有一陣沁鼻的花香。
睜開蒙矓的雙眼,她先看見一大束紅玫瑰,接著才看見扶住她,讓她免于摔倒的熊鎮東。
真奇怪,他總能適時的出現。昨晚,把她從噩夢中吵醒的是他;現在,爲她驅逐寒意的,也是他。她偎靠著他,伸出雙手,貪婪的汲取溫暖,彷佛靠著接觸他,才能揮開逐漸進逼的黑暗。
熊鎮東特地帶了花來,直奔飛鷹總部五樓,心裏盤算著,要再接再厲,直接問問宜靜,或者乾脆求她當他的女朋友。
只是,他才剛踏進五樓,就瞧見宜靜走在長廊上,步履搖搖晃晃。
熊鎮東急忙沖上前,抱住軟倒的她,卻沒想到,那軟綿綿的嬌軀,竟會主動偎進他的懷中。
哇,他幾乎想捏捏大腿,確定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佳人自動投懷送抱,他先是心花朵朵開,大感受寵若驚,樂得連手腳都不知該往哪里擺。接著,他就發覺不對勁。
笑意褪去,黝黑的大臉,嚴肅而焦急的望著宜靜。
「妳怎麽了?」他握住她的雙肩,急促的問道,發現她的臉色,蒼白得像是見了鬼似的。
她閉著眼,喃喃低語。
「工作過度。」
熊鎮東擰著濃眉,瞇著黑眸,看了她半晌。「那就別工作了!」他直率的說道。
秀麗的小臉上,滿布錯愕。她雙眼輕眨,瞬間還不能會過意來。
「什麽?」
「我說,那就別工作了。」他不容分說的,硬把花塞進她懷裏。「妳需要休息,那些勞什子工作,就先扔到一旁去。」
「但是」
這一刻,他霸道得讓人無法反抗。那就像是一股更強的力道,硬把她從血腥地獄裏,用力拉回陽光普照的世間。
她仰望著他,不知是因爲受到驚嚇。還是眼前這個男人,挾帶著難以抗拒的霸道,以及灼灼熱力,讓她的意志變得軟弱,讓她無法拒絕。
高聳如塔的熊鎮東,分開雙腳,彎腰逼近她,露出壞壞的笑。
「現在呢,妳是要自己走出去,還是要讓我抱著出去?」
第四章
他帶她去開房間。
長廊的設計風格偏向歐式,昏黃的燈光,用途不是照明,而是營造氣氛。熊鎮東拉著她,熱門熟路的走到長廊盡頭,推開一扇木門。
房內的燈光,更昏黃、更陰暗。
「相信我,妳需要這個。」他咧嘴笑著,神情有些迫不及待,還用那雙寬厚的大手,推著她坐下。
然後,熊鎮東在固定的地方,找到需要的東西。
他轉身面對她,眼中難掩興奮,森白而銳利的牙,咬開鋁箔小包。他注視著她,用熟練的動作,拿出套子,然後套在--麥克風上。
「來來來,工作壓力大的時候,只要大聲唱個幾首,包妳壓力全消啊!」他先把紅色麥克風,塞進她手裏,然後拿著遙控器,連點了十來首他的拿手歌曲,準備一展歌喉。
螢幕上頭,很快的出現他的招牌歌--
煞到你
熟悉的旋律響起,宜靜差點要呻吟出聲。熊鎮東卻抓起藍色麥克風,架勢十足、迫不及待的唱了起來。
她發現,前奏尚未結束,他就扯著嗓子開唱了。
也就是說,這個男人只顧著唱,根本也不管音樂、節奏,甚至是螢幕上的字幕。他自顧自的,嘶吼大唱,表情認真得接近猙獰,專注得像是在開演唱會的巨星。
直到他唱完一首歌,宜靜才有機會開口。
「你五音不全。」她慢條斯理的說道。
熊鎮東滿不在乎。
「我知道。」
「你唱得很難聽。」她又說。
「那又怎樣?」他理直氣壯的回了一句。「好不好聽,根本不重要,爽就好啦!」他挪動龐大的身軀,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他就已經湊近到她身邊。
男人的溫度、男人的氣息,像一張無形的網,圍繞在她身邊。
在遇見熊鎮東之前,她幾乎不曾有過這樣的經驗。
她的美麗,雖吸引了無數男人;但她冰冷的氣質,在無形之中,卻又拒人於千里之外,讓男人們只敢遠觀,不敢接近她,更遑論追求。
然而,熊鎮東卻與其他男人都不同。
他直來直往,單純而莽撞,大腦裏的本能,永遠勝過理智。她的冷淡,不能讓他死心,更不能嚇退他,他不接受拒絕、不畏懼挑戰,用最笨拙,卻也最熱烈的方式展開追求。
KTV的沙發,因爲熊鎮東的重量,有些微微下陷。她即時調整坐姿,否則很可能身子一歪,就滾進他懷裏了。
瞧見她坐穩了,他竟然滿臉惋惜,還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宜靜簡直是歎爲觀止。
這個男人甚至懶得,或者是根本不懂得,應該稍微掩飾一下,想吃她豆腐的企圖。
小計謀失敗後,他也不氣餒,反倒主動靠過來,結實熱燙的肌肉,隔著布料,貼近她的嬌軀。
數個念頭,瞬間閃過她的腦中。
她可以不著痕迹的,再度拉開兩人的距離;她可以起身,拒絕他的一再接近,當場就走人:她可以開口,直接告訴他,她並不習慣,也不喜歡這類的身體接觸
只是,他的體溫、他的氣息,他的靠近,不知怎麽的,竟都讓她感覺是那麽的那麽的理所當然
她直覺的知道,這個男人並不會造成威脅、這個男人並不危險。縱然他的身子,太過貼近她,讓她有些不習慣,但這種感覺這種感覺--
很好。
好得讓她並不討厭。好得讓她不想拒絕。
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
坐在一旁的熊鎮東,只顧著感受,溫香軟玉在旁,樂得合不攏嘴。爲了更拉近彼此的距離,他拿著麥克風,湊近那張秀麗的臉兒。
「來,妳也唱一首。」他自告奮勇。「我幫妳點歌。」
宜靜搖搖頭。
他卻還不死心,連勸帶哄的直說:「乖嘛,唱嘛唱嘛,如果妳肯唱的話,我就吻妳一下。」爲了提高她的意願,他還嘟起厚唇,展示「獎勵品」。
她很用力的搖頭。
「那,不然,我唱,妳吻我一下?」他提出另一項「方案」,盯著那水嫩的紅唇,垂涎得雙眼發亮。
毫無預警的,笑意湧來,她禁不住輕笑出聲。
「好不好?」瞧見她的笑,他還以爲有希望了,迫不及待的追問。
「不好。」
他有些喪氣。「那麽,妳有更好的提案嗎?」
「我不唱,你也不要吻我。」
大臉瞬間一白,他捧住心口,像是剛挨了一槍,巨大的身軀滾倒落地,還一邊抽搐,一邊伸出顫抖的手,指控的說道:「妳、妳、妳好狠的心啊」
生平第一次,知書達禮、氣質高雅、冷靜理智的她,竟會有股想踹人的衝動。而且,當她回過神來時,她才赫然發現,自個兒的平底包鞋,已經招呼到他身上了。
噢,天啊,她居然踹了人!
更糟糕的是,踹了人之後,她心裏非但沒有歉意,反倒覺得好痛快。
宜靜摀著唇,簡直不敢相信,才跟熊鎮東獨處了一會兒,她就變得如此「反常」。
他讓她蹺班、他讓她微笑,他還讓她踹人!
遭到美腿「伺候」的熊鎮東,絲毫不以爲忤,還笑呵呵的站起來。「喂,可不是白白讓妳踹,我要收代價的喔!」他拿著遙控器,替她點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宜靜搶過遙控器,把歌刪掉。
笑意不見了,他垮著臉,哀怨地看著她。「妳都不唱給我聽」他好委屈的說。
「我不會唱歌。」她說道。
熊鎮東猛地擡起頭來,整張臉都亮了起來,大臉湊過來。「喔喔喔,妳早說嘛,我還以爲,妳不願意唱給我聽呢!」他拍拍胸口,熱切的說道:「沒關係,我教妳唱!」
大手拿著遙控器,選了歌曲,按下插播鍵。
螢幕上出現「愛情限時信」幾個大字,熱鬧的音樂、急促的鼓聲,輕快的旋律充滿室內。
「妳看妳看,這首是男女合唱。女生的我也會,我教妳!」他自告奮勇,堅持要當她的音樂老師。
前奏響起,輕快的旋律,讓人愉快。
「你喜歡伍佰?」宜靜問。
「什麽?」
音樂聲很大,她只能提高聲量。
「你喜歡伍佰?」
「是啊,」他用麥克風回答,聲音震耳欲聾。「他的歌都可以用力吶喊,消除壓力。」
等不及前奏完畢,破鑼嗓子再度發功。爲了做教學示範,他用粗啞的嗓音,把男女歌手的歌詞全都包了。
要安怎對你說出心內話
想了歸暝恰想嘛歹勢
看到你我就完全未說話
只好頭犁犁
不合旋律的嘶吼、五音不全的歌聲,他專注的,只爲了她一個人,全心全意的唱著。
要安怎對你說出心內話
說我每日恰想嘛你一咧
心情親像春天的風在吹
只好寫著一張愛情的限時批
他唱得格外賣力,額上甚至還滲出點點汗水。趁著短暫的間奏,鼓聲激烈的響著,他揮著汗,雙眼注視著她,突然問了一句。
「妳願不願意當我女朋友?」
音樂響著、鼓聲敲著,螢幕上字幕還在跑著,卻沒人在意。她看著他,反問道:「爲什麽?」
熊鎮東一頭霧水。
「什麽爲什麽?」
「你爲什麽要我當你的女朋友?」
「我喜歡妳啊!」
「喜歡?」她眨了眨眼。「喜歡我哪里?」
「臉跟身材!」他回答得理直氣壯。
宜靜只能無言以對。
她曾聽過這種理由,聽過許多男人讚美她的智慧,她的內涵,她的優雅,就是不曾聽過,有哪個男人,會像熊鎮東這麽坦白。
只是,他的坦白,並不會讓她感到厭惡。
紅唇彎彎,她淺笑著,詫異這世上,竟有人能如此誠實。
瞧見她嘴角的笑,他信心大增,急切的湊過來,非要問出個結果。「怎麽樣?妳答應了嗎?」
宜靜輕咬著唇,笑意仍在。
「我可以考慮。」她含蓄的回答。
熊鎮東擰著濃眉,嚴肅的點點頭,握緊麥克風,回頭看著螢幕,張開大嘴,又開始了五音不全的歌聲。
你的溫柔你的可愛
你的美麗你的風采
給我墜落你無邊的情海
要安怎對你說出心內話
說我每日恰想嘛你一咧
心情親像春天的風在吹
唱到這兒,原本就少得可憐的耐心,終於宣告用盡。
他忍不住了!
「妳考慮好了嗎?」他再度湊過來。
宜靜搖頭,忍著不笑出聲。
「我還要考慮久一點。」
「噢!」熊鎮東困擾的抓抓頭,還往手錶瞄了一眼。「還要多久?可以快一點嗎?」
「你有事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離開了。」宜靜輕描淡寫的說道,一眼就看出,這個男人心有旁騖。
他卻猛搖頭。
「呃,沒事沒事,沒事啦!」
「是嗎?」她的視線,故意落在他的手錶上。
熊鎮東尷尬的一笑。
「沒啦,只是,如果妳沒答應,那我就要通知大夥兒,今晚再度集合,到妳家前頭去唱歌。」黝黑的臉龐上,還浮現暗紅的色澤,連語氣都有些不好意思。
不會吧!
宜靜瞬間瞪大眼兒。
「拜託,不要再來了!」
一晚就夠了!
今早出門時,她幾乎可以感受到,鄰居們從四方投來的怨恨目光。
「這麽說,妳是答應嘍?」他把她的回答,自動解讀爲同意,頓時就像是挖著蜂蜜的大熊,高興得在原地亂跳亂蹦。
「我沒有答應。」在地板還沒被跳塌之前,她趕緊澄清。「我只是要你,別再來我家樓下唱歌了。」
他露出委屈的表情。
「我只是想展現我的誠意。」
誠意?
她咽下一聲呻吟。
想起那媲美魔音穿腦的噪音,單薄的肩膀,不由自主的輕顫。天啊,那算是騷擾吧!她甚至暗中猜測,就連地下錢莊來討債,所用的方式,只怕也沒有這麽惡毒。
「你這麽做,會吵到別人,造成我的困擾。」她說得很明白。
熊鎮東扁著嘴,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那那,我到妳窗戶下頭,唱小聲點,可以了吧?」自古以來,唱情歌不是最有效的方法嗎?
「不行。就算唱得再小聲,還是會吵到鄰居。」她用最堅定的態度拒絕,用嚴肅的表情警告他,這件事沒得商量!
眼看「歌藝」無法發揮,他苦惱得很,兩隻大手埋在頭髮裏,胡亂的抓著,努力思索著,該用什麽方式表達情意。
「嗯,那,我換個方式好了。」他考慮很久之後,才說道。
宜靜點頭,並不去問他想改用什麽方式,繼續追求她。她只是低著頭,嘴裏喃喃自語,用最小的音量,說了四個字。
謝天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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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宜靜就赫然發現--
她似乎謝得太早了點。
熊鎮東選擇的方式,是毫不掩飾對她的愛慕,熱烈而積極的展開追求行動。短短幾天之內,整個警界,上自署長,下至基層警員,全都曉得了,那只大名鼎鼎的熊,正在追求冰山美人。
早上,他會親自送來早餐:新鮮現榨果汁、鮮蔬三明治。中午則是他特請名廚,破例製作的便當,由他飛車趕來,送到她面前。
晚上,則看她的工作狀況。她下班得早,他就陪她吃晚餐;她下班得晚,他就拎著可口的宵夜,熱騰騰的擺在她面前。總之是餐餐不缺,絕不讓她餓著。
這類追求行徑,換做一般人,或許只能說是稀鬆平常。
但是,他熊鎮東雖說禍闖得不少,但終究也算是警界大忙人之一,爲了追緝歹徒,三天兩頭忙得沒得睡,都算是家常便飯了。如今爲了宜靜,他還硬擠出時間,不時趕來送飯送花、大獻殷勤,等於是一支蠟燭兩頭燒。
遇到他排休,那就更熱鬧了。
堂堂飛虎隊長,在排休日,立刻變身爲牛皮糖,賴在飛鷹總部裏,死皮賴臉的纏著宜靜,不讓她離開視線之外。
有道是,烈女怕纏郎。
尤其是這種臉皮超厚、不知羞恥爲何物的大男人!
她拒絕過不少男人,卻唯獨對熊鎮東沒轍,這個男人打定主意後,就絕不更改。
他是鐵了心,非要把她追求到手不可。
日子一久,兩人之問還沒什麽進展,倒是流言耳語,已經傳遍警界。
這些沒長腳的流言,傳播的速度快得出奇,兩個聽見傳言的飛虎隊隊員,很熱心的搜集所有流言八卦,然後沖回隊上,向隊長報告。
飛虎隊的總部,比起飛鷹特勤小組,可寒酸得多,只是一棟四層樓的磚造屋子,但兄弟們擠在裏頭辦案,倒也怡然自得。
熊鎮東的位置,在二樓的大辦公室裏,雖然身爲隊長,但仍陪著弟兄們,在大辦公室裏,共用那台時常故障的冷氣。
小柯跟小蔡,沖進大辦公室裏,緊張兮兮的左看右看,直到看見熊鎮東,才鬆了一口氣。
呼,還好還好,老大還在,還沒跑去飛鷹總部!
「老大!」小柯率先喊道。
熊鎮東回過頭來,擰眉瞪著兩人。
「什麽老大?你混黑社會的啊?叫隊長!」
「喔。」小柯縮了縮脖子。「隊長,我們我們」
「有什麽屁快點放!」
「呃,那個」小柯咬著牙,鼓足勇氣。「我們聽到飛鷹隊的,說我們老大--」
熊鎮東挑起濃眉。
「說什麽?」
小柯遲疑,轉頭看著小蔡。「呃」
小蔡卻擠眉弄眼,用力搖頭,一瞧見隊長的表情,就決定臨陣退縮,堅持不肯轉述。
只是,話都說了一半了,熊鎮東哪里會放過他們?
正在遲疑的時候,一聲不耐的咆哮響起,轟得兩人耳朵發疼,差點要嚇趴在地上。
「他媽的,那些人到底說了什麽?」
小柯嚇得火速回答:「他們都在說,老大是被署長刮得腦子傻了,才會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去追丁小姐。」
熊鎮東半瞇起眼,危險的哼了一聲。「喔?」
「他們還說,你配不上丁小姐。」
「爲什麽?」
「因爲因爲」小柯冒著必死的決心說:「因爲老大你粗勇沒腦袋,是出了名的,而丁小姐可是警界女諸葛,老大的智商,可能只有丁小姐的零頭。」自從千面人的案子之後,飛鷹特勤小組的人,可把宜靜當成了寶。
「零頭?」他緩慢的重復這兩個字,額上青筋隱隱抽跳著。
小柯握著拳頭,滿臉憤慨。
「你聽聽,這說法是不是太過分了?」
小蔡一時義憤填膺,終於也開口了。「對!」
「是不是很惡劣?」
「是!」
小柯愈說愈激動。「實在對我們老大太不公平了!」
小蔡也猛點頭。「對嘛,起碼也有一半以上吧!」
「對啊對啊對啊!」
兩個人猛點頭,絲毫沒有察覺,熊鎮東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他捏著拳頭,走到兩人身後,準備用力揮拳,各賞一顆爆栗子,沒想到小柯竟又開口了。
「啊,對了,我還聽說,丁小姐跟厲大功啊,原本是一對,兩人交往很久了呢!」
揮到半空的拳頭,驀地僵住了。
「我也聽說了。」小蔡也點頭。「據說,是丁小姐出國進修兩年,厲大功移情別戀,才跟別的女人結婚。」
「不過,丁小姐回國後,兩人似乎又舊情複燃。」
「真的嗎?」小蔡沒聽到這段,好奇的急著追問。
「是啊,飛鷹總部裏,多少雙眼睛都瞧見,厲大功對丁小姐好得很,三天兩頭就到專案室裏,跟丁小姐獨處得可久了。」
巨大的拳頭,仍是僵停在空中。熊鎮東咬緊牙關,臉色愈來愈難看,屬下的對話,卻一句又一句,清晰的飄進他耳裏。
「所以,不少人在傳,兩人舊情未了。」
「那、那、那咱們隊長怎麽辦?」
「唉,丁小姐怕是拿隊長來當煙霧彈呢!」
「不會吧!」
「我也希望不會啊!」小柯雙手一攤。「我可不願意,白白看隊長吃虧,滿腔情意都給了出去,卻被人利用,當成煙霧彈--啊!」怪了,他的腳怎麽騰空了?
「哇!」
小蔡同時發出哀嚎。
兩人驚恐互望,這才發現,自個兒的領口,已被熊鎮東拎得高高的,吊在半空中。
「呃,隊長,我們是關心你啊!」
「是啊,隊長,我、我、我們是--」
話還沒說完,臉色鐵青的熊鎮東,已經揮出雙手,把兩個不識相的傢夥,全扔到牆上去了。
砰!
一聲巨響後,小柯與小蔡,同時撞上牆壁,然後慢慢的、軟軟的,昏倒在地上。
熊鎮東瞪著兩人,臉色仍舊難看得很。那些話語、傳聞,就在他耳裏、腦裏,不斷轉啊轉。
宜靜跟厲大功曾是一對?
他們又舊情複燃了?
他只是個煙霧彈?
一堆胡思亂想,就在他腦子裏滾來滾去,讓他又氣又惱,幾乎又想抓起那兩個傢夥,再往牆上多撞幾回。
打從踏入警界,他對厲大功,就存有著「既生瑜、何生亮」的心結,對於長官的偏袒,他雖然心裏不爽,但還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這事要是扯上宜靜
熊鎮東收緊拳頭,心頭亂糟糟的。
半晌之後,他咬著牙,粗聲咒駡了幾聲,然後才腳步一旋,一聲不吭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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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臺北天際下著傾盆大雨。
今晚,宜靜比平常更晚下班。
熊鎮東按照往例,在飛鷹特勤總部接她上車,送她回家。一路上,大雨不曾停過,他卻注意到,她嘴角上噙著淺淺的笑意。
那雙清澈的眸子裏,有著釋然;那張水嫩的唇上,有著笑意,甚至於那雙纖纖十指,也在窗邊輕敲。他從不曾見過,她的表情如此輕鬆。
這跟剛剛,在飛鷹總部門口,目送她離開的厲大功有關嗎?
熊鎮東握緊方向盤,濃眉緊擰,只覺得一股酸嗆,直往喉頭上冒。
沒人說話,車內沈默著。
直到車子轉入巷口,停在她居住的公寓門前。
「謝謝。」宜靜說道,打開車門,嫩白的小手遮著雨,纖細的身子眼看就要挪出車外,
一陣衝動湧來,這一瞬間,他突然失去耐心,急於想知道答案。
「等等!」他拉住她。
宜靜回過身來,眼兒輕眨,眼睫上沾了水。車外的路燈,在她精致的五官上,鑲了一層細細的光,讓她看來更美。
彎彎的柳眉,微微上揚,她無聲的詢問著。
熊鎮東鼓起勇氣。
「妳到底要不要當我女朋友?」
她微微一愣。
接著,紅潤的唇,揚起一朵好美好美的笑。那笑容,美得幾乎讓他眩目、讓他忘了呼吸。
就在陣陣雨聲中,他聽見她開口。
「我以爲,我已經是你的女朋友了。」
什麽?!
什麽?!
她說了什麽?他聽見了什麽?
熊鎮東目瞪口呆,絲毫不能動彈,只能傻傻的望著她。
那愣傻的樣子,反倒讓她笑出聲來。
這段時日以來,熊鎮東對她的熱烈追求,她並非全然無動於衷。這個男人雖然莽撞、粗野,卻百分之百誠實,全身上下沒有半根虛僞的骨頭。
倘若不是他,她肯定撐不過去,絕對早已在漫長而可怕的調查中崩潰;若不是他,她肯定也無法完成剖繪,順利的在今天,將分析結果傳送給美國警方,讓他們去逮捕犯人。
宜靜明白,這段時間裏,她的心靈,是被他呵護在掌心的。
瞧他還一臉呆樣,愣愣的反應不過來,跟他投訴率第一的問題警察形象,顯得份外不同。她忍著笑,衝動的俯下身,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軟嫩的馨香,輕刷而過。
熊鎮東的眼睛,瞪得更大,表情更茫然。
半晌之後,他才陡然回過神來,聽清楚她的回答、感受到她殘餘在他唇上,那最柔軟的誘惑。
隱含陰霾的黑眸,瞬間亮了起來。
「等一下!」他探出大手,把站在門邊,盈盈淺笑的她,一把抓回車子裏。
軟軟的嬌軀,跌入他的懷中。她的柔軟曲線,嵌合進他的堅硬,竟是恰到好處,沒有半絲的縫隙。
車外下著雨,她卻感受不到寒意,敏感的肌膚,隔著微濕的衣裳,被他的體溫熨燙著。灼熱的呼吸,刷拂過她的發,引發她輕輕的戰慄。
堅實的雙臂,環繞住她的腰,她能感覺到他的不同。那股隱忍太久的欲望,因爲她的首肯,再也羈壓不住。
他霸道的擁住她、圈住她,那雙黑眸,在陰暗的車內,格外的閃亮。熱燙的唇,刷過她的發。
粗嘎的嗓音,穿過細柔的秀髮,徐徐宣佈。
「剛剛那個不算。」他說,然後--
他吻住了她。
第五章
她原本以爲,一旦答應,成爲他女友後,那些熱烈積極的追求,就會趨於和緩。
沒想到,熊鎮東並不就此滿足。
他只是換了臺詞,改問她另一個問題。
「妳願意嫁給我嗎?」
這次,宜靜並沒有回答,也沒有告訴他,她需要時間考慮。事實上,她被這個問題嚇著了。
答應熊鎮東,成爲他的女友是一回事。
但是但是嫁給他?
她雖然已到了適婚年齡,但是,這些年來總忙於工作,從來不曾考慮過終身大事。她的世界,從未讓一個男人涉足得這麽深,而他卻步步進逼,才剛成爲她的男友,就想娶她爲妻。
宜靜的沈默,並沒有讓熊鎮東死心。
追求行動沒有中止,反倒愈演愈烈,三餐甜點外加鮮花,照樣往她的桌上堆。他仍舊接送她上下班,就算非得出勤務,也會要屬下代班,全飛虎隊上上下下,全都乖乖改了口,開始稱她一聲:嫂子!
每天,他都會重復這個問題。
「妳願意嫁給我嗎?」
就算是辦案當中,只要覰了空,熊鎮東也會厚顔無恥,大剌剌的公器私用,拿著警用電話打給她,用期待的口吻詢問:「妳願意嫁給我嗎?」
爲了加強攻勢,他還絞盡腦汁,幾乎說破了嘴皮子,說盡結婚後的好處,努力說服她。
「結婚後,妳搬來跟我住,房租當然就省啦!」
他說。
「我在臺北,有房子、有車子呃,只是車子老在維修」
他說。
「我爸媽都在南部,老早說了,不想上臺北住,只想在鄉下養老。我有三個兄弟,爸媽老是碎碎念,說要是有了媳婦,一定當女兒來寵來疼。」
他說。
「妳可以不必煮飯,咱們三餐都吃外頭。」
他說。
「我會幫忙做家事。」
他說。
「天氣開始變冷了,一個人睡,會冷嘛!」
他說。
「我體溫高,能幫妳暖被子。」
他說。
「回家後,我幫妳放洗澡水。當然,最好是咱們兩個一起洗。」
他說。
「妳工作太累的話,我可以幫妳按摩。」
他說。
總之,各式各樣的理由,熊鎮東每天都能掰出好幾個來。他就像是趕不走的蒼蠅,逮著了機會,就在她耳邊叨念。
這些有如滔滔江水,洶湧澎湃、連綿不絕,多到讓宜靜考慮,要拿膠帶,把他那張大嘴封起來的勸說,只會在某個時刻,才暫告平息--
那就是,當他的嘴,正在忙著「其他」事的時候。
在送她回家的深夜,她下車的前一刻,他總是激烈的吻她,輕啃她敏感的頸,大手肆意在嬌軀上游走,愛撫著、尋找著,逐吋逐吋的探索著。
幽暗的車內,呼吸化爲喘息,在玻璃上化爲霧氣。她對於男女情欲太過生澀,遠遠不及他,有好幾次意亂情迷,在他的誘惑下,險些就要「擦槍走火」
每一次,先停手的都是熊鎮東。
縱然被吻得唇兒微腫、雙眼迷離,甚至衣裳都被脫了一半的她,清楚的看到、摸到、感覺到,他有多麽想要她。但他仍會守住最後「防線」,抵著她的額,忍著磨人的欲望,再問一次。
「妳願意嫁給我嗎?」
她清晰的感受到,這個粗野的男人,有多麽重視她。打從初見的那天起,他的眼裏像是只容得下她,再也看不見其他女人。
日復一日,熊鎮東的猛烈攻勢,長達三個多月,仍然不見疲態,而她的防守卻已經愈來愈薄弱。
直到那天,宜靜接到通知。
先前,她所做的犯罪剖繪,幫了FBI大忙,給了他們較爲明確的方向,那樁懸宕多時的連續殺人案,終於宣告偵破。見到宜靜表現如此優異,署長樂得很,決心獎勵她,還要她走一趟警政署。
既然是長官的命令,她只能無條件服從。
只是,當她來到警政署門前時,卻赫然發現,署長就站在大門前。那張一瞧見她就笑咪咪的臉,這會兒卻鐵青著,雙手疊在胸前,火冒三丈的在訓人。
那個正在挨訓的,不是別人,正是熊鎮東。
他拿著一張紙,舉到眼前,滿臉不甘願,不知又闖了什麽禍,正被罰著當衆念悔過書。
「我,熊鎮東,飛虎隊隊長,編號TPLC77289,對今日毀壞公務車、破壞公物行徑,深感後悔。從今以後,將--」
「聽不到。」署長冷冷的說。「這次不算。重來,大聲點。」
熊鎮東把牙齒咬得嘎嘎作響,深吸一口氣,才用更大的聲量,開口又念:
「我,熊鎮東,飛虎隊隊長,編號TPLC77289,對今日毀壞公務車、破壞公物行徑,深感後悔--」
「重來。」
「爲什麽?」
「沒有理由。」署長揮手。
他喃喃咒駡了兩句。
署長耳尖,厲聲追問:「你說什麽?」
熊鎮東立正挺胸,毫不遲疑的回答:「我是說『署長英明』!」
瞧見他說謊不打草稿,就連被訓示時,還能隨機應變,站在一旁的宜靜,忍不住輕笑出聲。
兩個男人同時回頭,署長的臉色,稍微變得好看了些;而熊鎮東,卻是一瞧見她,大嘴就開開合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宜靜,妳先上樓。我處理完這傢夥,就會上去。」署長說道。
「是。」
她輕盈的走上階梯,經過熊鎮東身邊,眼神莞爾,似笑非笑。
那陣淡淡的發香,飄過他的鼻端,讓他心裏更加騷動。那個擱在心裏,原本想等到晚上,兩人獨處時,再慎重提出的要求,突然化爲一股難以克制的衝動,逼得他不吐不快,非得現在開口不可。
「報告署長,我可不可以暫停一下?」熊鎮東提出要求。
署長挑起眉頭。
「暫停?」
「是的!」
「暫停是可以。」署長摸著下巴。「但是,先前念的,就算作廢。」
「是!」
署長露出訝異的表情。
他罰這傢夥,念上一百遍的悔過書,如今都念了八十幾遍了,眼看懲罰即將結束,有什麽事情不能忍到念完,非得現在中斷,讓這桀驚不馴的傢夥,甘願再念上一百遍?
「准你暫停。」署長說道,心裏也有些好奇。
「謝謝署長!」
熊鎮東大喜過望,把悔過書往口袋裏一塞,接著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黑色絲絨盒子。他轉身,對著尚未踏入警政詈的纖麗背影,用最大的聲量喊道。
「丁宜靜!」
這三個字,可喊得驚天動地,在大門內外走動的員警,全轉過頭來。樓上還有不少人也聽見這聲呼喊,紛紛推開窗戶,探頭往下瞧。
宜靜則是嚇了一跳,本能的回頭,困惑的望著他。
就在這萬衆矚目的時刻,熊鎮東單膝著地,對著她當衆跪了下來。
四周先是靜默,接著就陡然喧鬧起來,原本安靜的警政署,瞬間變得鬧哄哄的,有人錯愕、有人大笑。只是,不論是什麽反應,他們全都沒忘了,要瞪大眼睛,直盯著兩人瞧,關注這場難得好戲。
「丁宜靜,請妳嫁給我。」熊鎮東堅定的說道,黑眸筆直的注視著她。
天啊!
她作夢也想不到,他竟會做出這種事來。
衆人的注目,讓宜靜手足無措,粉嫩的小臉,因爲窘迫,以及其他原因,暈染成一片酡紅。
聽不見她的回答,熊鎮東心裏焦急,也不顧有人聽、有人看,他一心一意,只想傾訴對她的愛意。
「我這一輩子,就只愛妳一個。」他保證著。
宜靜咬著唇,臉兒更紅,聽著他說了一句又一句。
「妳是我的空氣、我的水、我的呼吸」那些肉麻的句子,不知怎麽的,這會兒念出來竟這麽順口。
「我發誓,絕對不會有外遇。皇天在上、署長聽見、兄弟們看見,我,熊鎮東今天在此發誓,這一生一世要是對不起丁宜靜,就遭天打雷劈、萬人唾棄,全警署都可以當證人。」
她該轉身走開,對他不理不睬,懲罰他的莽撞。或者,她該開口,斥責他的大膽,責怪他把這件事情,弄得人盡皆知。
但是,一陣好暖好暖的甜意,正隨著他直率的字句,點點滴滴滲進了她的心,軟化了她最後的防備。
一切,都變得理所當然。
小女人的心思轉折,他這個大男人,哪里猜測得到?熊鎮東等啊等,卻遲遲等不到宜靜開口,他咬咬牙,決心豁出去了。
「妳要是不答應的話,我就跪在這裏,不起來了!」爲了抱得美人歸,他連耍賴的手法也用上了。
她卻還是不回答。
眼看兩人僵持不下,也連累了警政署上上下下,爲了苦等結果,全荒廢了工作。署長只能走上前來,開口問道:「宜靜,妳覺得呢?」
粉臉更紅,唇兒卻仍緊閉著。
署長若有所思,先看看熊鎮東,再看看宜靜,客觀的說道:「宜靜,雖然這傢夥投訴率第一,前途堪慮,但是看得出來,他真的很愛妳。」
加入警界至今,熊鎮東可是頭一回,聽見長官替自己說話。他簡直不敢相信,還要拍拍耳朵,確定自己不是耳朵有問題。
不過,署長又說話了。
「宜靜,妳不用爲難。要是妳不想答應,我可以派鎮暴警察,立刻把這傢夥扛走的。」
熊鎮東怒叫一聲,對著長官齜牙咧嘴。「喂,好歹我是你的學生啊!」以前在警大,他還上過這老傢夥幾堂課。
署長保持鎮定,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說出心中藏了很久的秘密。「我一直很想忘記這件事情。」他至今不願意相信,竟會教出這種學生!
確定署長幫不上忙,還很可能壞事時,熊鎮東決定只靠自己。他雖然不能當場挖出心給她瞧瞧,證明他的真心誠意,但他仍不願意放棄。
「宜靜,嫁給我。」他打開絲絨盒子,裏頭是一枚精致的鑽戒。「結婚後,妳搬來跟我住,可以節省房租。」
他把這三個多月來,在她耳邊叨念過無數遍的理由,再度搬了出來。
「我有房子、有車子。」
她知道,還記得,他的車子總是在維修。
「我爸媽在南部養老,老是在碎碎念,說要是有了媳婦,一定當女兒來寵來疼。」
聽見兒子有了物件,他父母還特地北上,和藹的老人家,瞧見她就喜歡極了,握著她手噓寒問暖、問東問西。
拿著絲絨盒子的他,仍在說著,那些她早已聽進耳裏、聽進心裏,背得滾瓜爛熟的話語。
「妳可以不必煮飯,咱們三餐都吃外頭。」
「我會幫忙做家事。」
驀地,那陣甜甜的暖意,湧上喉問,凝化爲一個字。
「好。」她說
他沒聽清楚,還在滔滔不絕。
「氣象局說,天氣要變冷了,兩個人睡,總比一個人睡來得暖和。」
「我體溫高,能幫妳暖被子,要是妳冷的話--」他突然停頓下來,表情變得極爲謹慎,一字一句的問道:「妳剛剛說什麽?」
宜靜沒有回答,清澈的眸子望著他,只有嬌紅的粉靨,以及羞怯的笑意,泄漏了她的答案。
熊鎮東屏氣凝神,只覺得狂喜的情緒,正沖刷著他每個細胞。他百分之百確定,在半分鐘之前,他真的親耳聽見,她說出那個讓他渴望到幾乎要忘了心跳的字。
他迫不及待的起身,三步並做兩步的沖到她面前,握緊她的小手。
「妳剛剛說好,是嗎?」
下一秒,欣喜若狂的呼吼,在警政署前響起。
「我聽到了,妳說好!妳說好!」熊鎮東狂喊著,將她攬進懷中,放肆的吻著她,直到兩人都气喘吁吁。
熱烈的吻,讓宜靜目眩,險些無法呼吸。下一瞬間,他竟還抱起她,手舞足蹈的在原地轉了起來。
「丁宜靜,我愛妳!」熊鎮東呼喊著,聲音不但傳遍警政署內外,甚至連幾條街外都聽得見。
她羞紅了臉,小手推著他寬闊的雙肩。
「快放我下來。」
樂昏頭的熊鎮東,卻拒絕從命。他太高興了,他要讓全世界都知道,他此刻的快樂;他要讓全世界都知道,這個小女人,終於願意嫁他爲妻。
「不要,我不放妳下來。我要再喊一次。」他抱著她,轉著轉著,直轉得她頭昏腦脹、目眩神迷,耳中只聽得見,他反復呼喊的誓言。「丁宜靜,我愛妳,我絕對不會讓妳後悔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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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後悔?
軟軟的紅唇上,噙著一絲冷笑。
有時,她真痛恨自己的記憶力,兩年前的種種,至今回想起來,仍是歷歷在目。她記得他每個表情、每個動作、每句誓言
「宜靜?」
低沈的聲音傳來。
「宜靜?」
那聲音像是投入水面的石子,讓回憶的畫面,逐一淩亂破碎。她回過神來,視線從手腕上的紅痕移開。
「怎麽了嗎?」厲大功問,察覺到她的失神。「沒什麽。」
她恢復鎮定,鏡片後的雙眸,不再流露出半點情緒,纖細的手指,開始在鍵盤上飛舞,彙整各類資料,把回憶拋到腦後。
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
對她來說,不論是熊鎮東,或是那樁婚姻,都是她該快快遺忘,別再想起的人與事。
他們的婚姻,只持續了一年多,這樁美女與野獸的結合,還成爲警界歷年來的七大不可思議之一。但是,就在三個月前,婚姻破裂,兩人協定離婚,她帶著少量的行李,離開了熊鎮東,也拔下了手上的婚戒。
雖然,回憶還殘留在心上,但總會有淡去的一天。就像是她指上的戒痕,也將一天比一天淺淡。
這些痕迹,在將來的某一天,就會完全消失,再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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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暗巷。
寂靜的夜,響起一陣槍聲。
鐵皮屋裏燈光亂晃,子彈呼嘯而出,屋內的對話,夾雜著槍聲,依舊隱約可辨。
「怎麽回事?!」
「他媽的,被包圍了!」
「條子!到處都是條子!」
裏頭的人嚷叫著,語氣驚慌,早已亂了手腳,抓著手邊的槍,往鐵皮屋四周掃射。
十幾公尺外,在鎮暴車的掩護下,厲大功領著飛鷹特勤小組,占了最有利的位置,圍困住這群歹徒。
「裏頭有三個人,火力並不強大。」在槍林彈雨下,宜靜的態度,仍是鎮定從容。「其中一個,是陳逵的合夥人孫一彪。根據線報,他今晚將跟陳逵碰頭。」
「先逮住孫一彪,然後就能循線找到陳逵。」厲大功點頭,神情嚴肅,銳利的雙眼,始終注意著鐵皮屋的動靜。
「飛虎的線索,搜羅得這麽齊全?竟連孫一彪的落腳處,還有雙方碰面的日期,都查出來了。」林傑滿臉好奇。
清澈的眸子,從鏡片後,淡淡掃了他一眼。
「沒有。」宜靜語氣平淡。「他們還沒查到這裏。」
事實上,飛虎隊移交的線索,亂得讓人摸不著頭緒,虧得她彙整能力極強,又利用線民的情報,審慎調查之後,才得知孫一彪,只帶著兩個小弟,就躲在山區的鐵皮屋內。
林傑握著槍,瞇眼看著鐵皮屋。
「他們火力不強,我們乾脆落得輕鬆,就在這裏守株待兔,等這些傢夥把子彈都用完了,再--」
話還沒說完,槍聲陡然轉爲劇烈。
黑暗之中,槍聲呼嘯,子彈從另外一個方向飛竄,毫不留情的轟炸鐵皮屋,沒一會兒就以強大火力,取得壓倒性的優勢。
「隊長,有另一組人馬!」林傑大叫。
所有人臉色一變,心裏同時浮現,某位仁兄的大名。
槍戰激烈,子彈滿天亂飛,一輛藍色轎車,在夜色掩護下,以高速沖出掩蔽的草叢,直直朝鐵皮屋撞去--
轟!
一聲巨響,鐵皮屋塌了大半,十來個黑衣男人,身手矯健的沖進屋裏。緊接著,又是一陣槍聲大作。
「逮住那傢夥!」粗野的呼吼,清晰的傳進每個人耳裏。
槍聲乍停,裏頭砰砰亂響,有咒駡聲、有扭打聲,還有槍械被繳,子彈退膛落地的聲音。
厲大功皺著眉頭,猜出這群程咬金的身分,也知道這次的目標,已經成了別人的囊中物。他舉手示意,全隊放下武器,拿出警燈。
頓時,警笛大作。他走出鎮暴車的掩護,揚聲對屋裏喊話。
「熊隊長,這裏是飛鷹--」
砰!
槍聲響起,子彈擦過厲大功耳際。
所有的組員,立刻繃緊神經,子彈紛紛上膛。最衝動的林傑,已經迫不及待,扣住扳機,預備要還以顔色。
厲大功卻又再度揮手,甚至更往前走了幾步。「熊隊長,這裏是飛鷹特勤小組。」這次,他終於能把話說完。
鐵皮屋裏,走出幾個黑衣人,朝飛鷹組員揮手致意。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帶著藏不住的得意。
熊鎮東則是跨開雙腳,插著腰,面有得色的看著飛鷹組員,只差沒有當場哈哈大笑。
「喂,厲隊長,真抱歉啊,我們動作快了點,把事情都解決了。」他把手上的槍插進後腰皮帶。
副隊長黃彥走過來,低聲報告。
「隊長,問出陳逵藏身的地方了。」飛虎隊的問話方式,雖然比飛鷹粗暴得多,但是無疑的,也有效、迅速多了。
熊鎮東保持笑容,表情沒多大改變。「你帶幾個弟兄,先過去埋伏。我應付這群人,等一下就趕過去。」他早就打定主意,要親手逮住陳逵。
黃彥點頭,轉身又走進鐵皮屋裏。倒是小柯瞪大眼睛,連退了好幾步,有些不安的說道:「老大,嫂子來了!」喊慣了的稱呼,他一時還改不過來,
就瞧見,夜色之中,一身黑衣的宜靜,俏臉凝霜,一步一步的,筆直朝熊鎮東走了過來,一直走到他面前,才停下腳步。
他低著頭,擰眉看著宜靜。「妳--」
才剛說了一個字,她已經揮出一拳,重重朝他左眼揍下去!
全警界都知道,號稱警界女諸葛的丁宜靜,可是知書達禮、氣質高雅、冷靜理智。她總是從容,鎮定,甚少發脾氣,對每個人都沈靜有禮--唯一的例外,就是熊鎮東。
這一拳她可是用盡全力,熊鎮東痛得大叫,有一瞬間,還以爲自己的左眼會被她打掉。
「媽的,妳做什麽?」他咆哮著,一手摀著左眼。
宜靜瞪著他,表情冰冷,眼裏卻冒著怒火。
「明明知道是我們了,你們爲什麽還要開槍?」
「黑成一片,誰知道是誰啊?」
她更氣更惱。
「厲隊長按照程式,先鳴笛,才表明身分,爲什麽還有人開那一槍?」
熊鎮東摀著左眼,低咒了幾句。「那、那是一時收不及嘛!我已經偏掉了啊!」他振振有詞的回答。「不然,憑我的槍法,他活得到現在嗎?」
要不是考慮到,事情不能鬧得太大,不然,他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想,趁著一團混亂的時候,把厲大功一槍幹掉,讓這位「全民英雄」,光榮的因公殉職的!
宜靜眼前一黑。
「那一槍是你開的!」
「是我開的又怎樣?」他存心耍賴。「反正,又沒傷到他。」
「這不是重點!」
「不然,重點是什麽?」他瞪著她,存心挑釁。「妳會心疼嗎?」
轟--
怒火在她腦子裏炸開,她閉起眼睛,深吸一口氣,克制著不要理會,他毫無理性可言的挑釁,把注意力拉回工作上。
「你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她冷聲質問。
「我們整隊出來喝酒啊!看到可疑人物,就跟過來啦,對不對?」他轉頭挑眉,站在旁邊的小柯,立刻用盡全力的猛點頭。
「出來喝酒,會帶著全部的裝備嗎?」
「呿,我們飛虎隊破案無數,不知多少下三濫想找我們麻煩,我們當然得隨時抱持著警戒狀態。」熊鎮東聳肩。
根本是胡說八道!
這種連三歲小孩,都騙不過的謊言,他竟也能說出口?!宜靜捏緊拳頭,幾乎想再給他一拳,把他的右眼一併打成貓熊眼。
「署長已經下令,把陳逵的案子,移交給我們了,你卻還故意插手。」
「喂喂喂,請搞清楚,誰故意了?我都說了,這是巧合嘛!我只是見義勇爲,順手幫你們一個大忙。」
「別再跟我兜圈子了。」她冷冷的點破。「你根本沒把線索全部移交給我們!」
在她所收到的線索中,根本沒有這個合夥人的名字,更沒有落腳地點。今晚的一切,是她靠線報,彙整得知的。飛虎隊卻能在同一時間趕到,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暗杠了某些線索。
就算被人當面點破,臉皮厚如銅牆鐵壁的熊鎮東,只是再度聳聳肩,表情更加無辜。
「大概是移交時,不小心遺漏了吧!」
「熊、鎮、東!」宜靜氣得怒叫出聲。「你就算要搶功,也用不著編這些拙劣的藉口!」
終於,熊鎮東臉色變了。
「等等,妳有沒有搞錯?搶功?!是誰在搶功?這件案子本來就是我們在辦的!」
清澈的眸子,從鏡片後睨著他,秀麗的小臉上,漸漸沒了怒氣,取而代之的,是比冰山還冷漠的神情。
這個人根本無可救藥了!
宜靜再度明白,跟熊鎮東爭吵,純粹只會浪費時間。要他心生悔意,或是承認錯誤,根本就是緣木求魚。
看清事實後,她轉身就走,懶得再跟他繼續爭論,甚至連看都沒再看他一眼。
她的態度讓熊鎮東更火大,當場就嚷了起來。「喂,咱們話還沒說完耶!妳要去哪里啊?!」就算是吵架,也得吵出個輸贏吧!
眼看她頭也不回,愈走愈遠,他連聲咒駡,邁開步伐就想追上去,質問她怎麽可以臨陣脫逃。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小蔡剛好從鐵皮屋裏,匆匆奔了出來。
「老大!」小蔡高聲喊了一句,接著咚咚咚直跑到熊鎮東面前,才壓低了聲音報告。「副隊長他們,已經找到陳逵的落腳處了。」
這麽快?
熊鎮東擰起濃眉。
這麽說來,陳逵那傢夥,所待的地方,離這裏並不遠。
辦案最忌打草驚蛇,一切都講求速戰速決,不能拖拖拉拉,讓敵人有時間加強防備。既然知道了陳逵的下落,隊員們也已埋伏妥當,那他也得立刻趕去,才有機會逮住那條大魚。
爲了趕去逮人,熊鎮東迅速下了決定。
他心有不甘的,再朝那修長的背影,看了一眼之後,才轉過身,跨出大步,一面沈聲喝令。
「咱們走!」
第六章
會議室中,照例彌漫著詭異的氣氛。
會議桌的兩旁,分別坐著兩隊代表,雙方壁壘分明,就連表情都截然不同。只是,不同於先前,這回飛虎隊的隊員們,個個眉開眼笑、如沐春風;反倒是飛鷹隊員,不但神情凝重,還忿忿不平,一副剛遇著強盜,被搶了東西的臭臉--
沒錯,他們就是被「強盜」搶了。
而那群「強盜」,就是眼前這群寡廉鮮恥的傢夥!
署長坐在會議桌前,看著桌上,那疊厚厚的破案簡報,心裏沒有破案後的欣喜,反倒是五味雜陳,不知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能破獲這樁走私槍械的案子,還逮著陳逵,扣了那滿滿幾貨櫃、價值上億的軍火,的確算是大功一件,不但媒體爭相報導,連他這個警政署長,也覺得與有榮焉。
問題是,破獲這樁案子的,是老早就被下令,該移交本案,不得再插手的飛虎隊!
署長擡起頭來,看著喜孜孜的熊鎮東,語重心長的歎了一口氣。
「這件案子,飛虎隊處理得很不錯。」
這群粗勇的漢子,行動力一流,逮著孫一彪後,就一鼓作氣,問出陳逵的下落。他們的行動快,狠,准,趁夜又包圍了陳逵,還不到天亮,就逼得這槍械走私的大盤商,乖乖束手就擒。
熊鎮東面有得色,還很故意的,瞄了厲大功一眼,才揚聲回道:「謝謝署長!」
厲大功倒也不怒不氣,英挺的身軀坐得筆直,男子漢的形象魅力滿分,俊朗的臉龐上,不見半分怒意。
倒是坐在一旁的宜靜,咽不下這口氣,徑自起身,冷冷的開口。
「報告署長,這件案子已屬於飛鷹。飛虎隊卻不遵守指示,執意插手,不但浪費本隊資源,還極可能造成本隊危險。」
署長連連點頭,再度歎了一口氣。
「沒錯,飛虎隊是抗命在先。」這就是他愁眉不展的原因。抗命的手下,立了大功,是該罰還是該賞,都讓他傷透腦筋。
宜靜的態度很堅定,口氣更冷。
「既然抗命在先,就得嚴懲。」
熊鎮東可不服氣了,揮出巨拳,猛搥會議桌,發出轟然巨響,差點把會議桌當場砸爛。他怒衝衝的伸手,指著那張秀麗的臉兒。
「喂,妳要搞清楚,我跟弟兄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才把人逮回來的!妳要是眼紅,就直說了,幹麽拐彎抹角的,拿『抗命』這頂大帽子,扣在我們頭上?」
「因爲,你們抗命是事實。」面對他的龐大與怒氣,她也毫不退縮,堅持立場。
眼看兩人僵持不下,又怕氣過頭的熊鎮東,會當場發麵,像抓狂的大金剛似的,破壞會議室內的設備,署長連忙出來打圓場。
「好了好了。抗命是事實,立功也是事實,既然如此,就算是功過相抵。但是,爲了給予警告,熊鎮東還是記警告一支。」
熊鎮東收回拳頭,滿不在乎的聳聳肩。哼,記警告就記警告,有什麽了不起,他又不是沒被記過警告。
「不行,這樣的懲罰太輕了!」宜靜卻堅持不肯讓步。「除了抗命,飛虎隊的線索還移交不全,造成我們查案上的困難。」
他勾起嘴角,雙手一攤,存心跟她杠上了。
「冤枉啊,要是線索移交不全,你們怎麽還能找著孫一彪呢?」他笑得可壞了,黑眸半瞇,要瞧瞧她還能說出什麽來反駁。
憤怒的火焰,燒得宜靜眼前一陣黑、一陣紅。
能找著孫一彪,全是靠著她彙整線索、搜羅情資的絕佳能力。只是,到底是夫妻一場,他摸清她的性格,知道她向來不肯居功,絕不會在公共場合,當著隊員們徑自攬功上身。
只是,雖然她不說,但她付出的心力,飛鷹隊員們可都是看在眼裏的。
林傑當場跳起來,氣得哇哇大叫。
「開什麽玩笑!我們能找到孫一彪,可不是靠你們的線索,而是宜靜聰明細心,耗費一番功夫,才查出--」
白嫩的小手舉起,制止了林傑的發言。
「林傑,謝謝你。」她輕咬著唇,怒極反笑。「不用多說了。」
「但是--」
「反正案子破了,署長也作出決定。其餘的事情,多說無益,都不值得我們再浪費唇舌。」她坐回原位,態度由冰冷強硬,轉爲寧靜從容,嘴角的淺笑,看來更是顯得莫測高深。
見她放棄抗爭,著長鬆了一口氣,熊鎮東更是意態倡狂,像是個剛打勝仗的戰士,笑得志得意滿,驕傲得收斂不住,不論表情或眼神,都毫下掩飾的,故意挑釁厲大功。
只是,厲大功沒跟他一般見識,甚至還保持風度,回以禮貌的微笑。
那笑容,看得熊鎮東胸口一悶。
媽的,真不痛快!
明明是他贏了,爲啥這傢夥還笑得出來?!
好不容易解決了燙手山芋,署長收起那疊破案報告,立刻決定走爲上策。「好了,會議到此結束,你們兩隊各自回總部去。」他站起身,快步就往門口走去。
眼看長官離席,衆人也紛紛站起身來,熊鎮東卻仍瞪著厲大功,只覺得一股悶氣,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簡直像是梗了一塊石頭似的。
當他瞧見,坐在厲大功身邊的宜靜,仰起頭來,雙眸注視著厲大功,彎著軟嫩的唇,露出盈盈淺笑時,梗在他胸口的石頭,瞬間像是膨脹了百倍!
她笑得輕柔,語調也柔柔,跟先前與他爭吵對質時的冰冷嚴厲,根本截然不同。
「厲隊長,」她微笑著,聲音雖不大,但卻清晰的傳進每個人耳裏。「請問,你今晚有空嗎?」
厲大功挑眉,雖然有些訝異,卻沒有表現出來。
「有什麽事嗎?」他問。
宜靜優雅的起身,走近幾步,垂斂的眼睫,遮住雙眸中的光亮。她的語氣,仍是輕輕柔柔。
「我已經離婚三個多月了,有些事情,我想跟隊長仔細商量商量。」
兩人站得很近,俊男配上美女,畫面美得像是一幅畫。
可惜,有人卻不懂得欣賞。
熊鎮東猛然發出一聲咆哮,笑容老早不見了,大臉上表情猙獰。
「商量什麽啊?!」他怒叫著,被嫉妒蒙了眼,霎時衝動的想撲過去,當場掐死厲大功。
飛虎隊的隊員們,知道大事不妙,立刻發揮矯健的手腳,急忙撲了上去,強壓住抓狂的熊鎮東。只是,隊長平時就力大無窮,生氣時簡直就像暴動的猛獸,非得幾個大男人用盡全力,才能勉強制住他。
還沒踏出門的署長,無奈的轉過身來,深深歎了一口氣,在心裏惋惜,自個兒走得不夠快。
被壓在地上的熊鎮東,仍在狂吼怒叫。
「老大!」
「老大,你冷靜點。」
「壓住他!快壓住他!」
「唉啊!」
揮動的巨拳,狠狠打中小蔡的下巴。小蔡哀嚎的飛跌出去,一旁的小柯,連忙上來補位,用盡吃奶的力氣,壓住熊鎮東的手臂。
全身被制的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隊員們不敢鬆手,而他喘著氣,胸膛起伏,沾了汗的濕發,亂糟糟的落在眼前。
他雙眼通紅,瞪著眼前的男女,恨得牙齒幾乎要咬碎了。
「你們這對姦夫淫--」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那雙清澈的眸子掃來,冷冷的睨著他,竟逼得他把那個字吞了回去。他轉過頭,從鼻子裏,氣惱的哼了一聲。
宜靜注視著他,用最冷靜的語調,像是教育無知的小孩般,緩緩的、緩緩的說道:「我已經跟你離婚了。」
「可是,這傢夥還已婚啊!」
她嫣然一笑。
「那又怎麽樣?」她就是故意要氣他!
如她所料,效果出奇的好。
熊鎮東氣得臉紅脖子粗,額上青筋猛跳,幾乎就要爆血管了。
咆哮聲再度傳遍會議室,他奮力掙扎,險些就要掙脫箝制。隊員們卯足了力氣,壓住隊長的身子,卻封不住他的嘴。
氣瘋了的熊鎮東,口不擇言的怒叫:「妳,妳妳妳妳妳妳寧可當這傢夥的情婦、當這傢夥的小老婆,也不願跟我當夫妻,非要跟我離婚不可?」
宜靜沒有發怒,只是靜靜的提醒:「離婚是你提議的。」
他吼得更大聲。
「那是因爲,妳給我戴綠帽子啊!」
瞬間,會議室內的所有人,都錯愕得呆住了。
哇!這可是不得了的八卦啊!
關於這對美女與野獸的結合,雖然至今仍引人津津樂道,但是,關於他們離婚的理由,卻是一個更大的謎團,警界裏議論紛紛,卻沒有一個人,膽敢去間兩位當事人。
萬萬沒想到,這個不解之謎,竟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由熊鎮東自個兒吼了出來。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
宜靜竟會給熊鎮東戴綠帽子?!
事情的發展,出乎衆人意料,在好奇心作祟之下,每個人都乖乖待在原地,一步也不肯移開,全都豎起耳朵,聽著這對夫妻--噢,不,前夫妻--的爭吵,想從中聽出些蛛絲馬迹。
被指控紅杏出牆的宜靜,不羞不氣也不怒,表情仍是那麽平靜。她注視著熊鎮東,筆直望進他的眼裏,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從來不曾,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但是,大家都說,妳跟厲大功有一腿!」
「別人這麽說,你就信了?」
「罪證確鑿啊!」熊鎮東的表情扭曲,只覺得怒火,燒灼得他的胸口都在發疼。「我笨,之前不曾信過。但是,我卻親眼從飯店監視記錄裏頭看見,你們兩個去開房間!妳是要說我看錯了嗎?還是要說我眼睛瞎了?」
受到嚴厲指責的宜靜,垂下長長的眼睫,有半晌的時間,只是站在原地,既不動,也不開口反駁。
室內陷入沈默。
一會兒之後,平靜的語調才又響起。
「眼見不一定爲憑。這件事情,只是證明了,你從頭到尾,就沒有信任過我。」她擡起眼睫,從來澄淨無波的眼裏,竟閃過水光。「我跟你之間,沒什麽好說的了。」丟下這句話後,她轉身就走,徑自離開會議室。
她走得極快,不願意讓別人瞧見眼眶裏,抑制不住的淚。只是,衆人眼尖,偏偏都瞧得一清二楚,看見一滴淚水,悄悄滾出眼眶,滑下粉頰。
錯愕的情緒,充塞在每個人的心頭。
宜靜哭了!
她掉的那滴淚,比熊鎮東的指控,更震撼人心,
女性要在警界--尤其是飛鷹特勤小組,這種積極對抗犯罪的第一線單位裏服務,可不是件簡單的事。而宜靜的表現,從來都是可圈可點,即使面對再大的危機、威脅,她都能保持冷靜,從容以對。
從來沒有人,見過她失態的模樣,更沒有人,見過她哭泣
直到今天。
男人們的表情,從好奇、震驚,逐漸轉爲指責,目光有志一同的,全盯著被壓在地上的熊鎮東。
他被看得可不爽了。
「看什麽?!錯的又不是我!」他怒聲咆哮。「偷情的又不是我,是她啊!是她跟厲大功啊!我從監視記錄裏,親眼看見他們兩個到希爾頓飯店開房間,要不是我去查案湊巧看見,這頂綠帽還不知道他媽的要戴多久!」該死,爲什麽回想起那件事,他的胸口就會揪得發痛?
飛鷹特勤小組的隊員們,先是一愣,接著彼此交換了個眼神。
現在,他們看著熊鎮東的表情,全轉爲同情了。
「喂,你們那是什麽表情?」他大聲質問,雙臂用力一振,終於掙脫了隊員們的箝制,恢復自由之身。
被指控爲「共犯」的厲大功,先是歎了一口氣,才嘩慎的問道:「熊隊長,你指的,是在希爾頓飯店?」
「就是希爾頓!」熊鎮東握緊拳頭,全身的骨節,都在嘎嘎作響,雙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媽的,他真該在昨晚,一槍就殺了這傢夥!
林傑卻跟著開口發問:「是八月二十九號那天嗎?」
熊鎮東轉頭,瞪著林傑,濃眉緊擰。
日期沒錯。他去辦案,調出希爾頓飯店的監視記錄,就是在八月二十九日那卷記錄上,看見了幾乎讓他瘋狂的畫面。
只是,爲什麽連這傢夥也知道正確日期?難道他們偷情的事,所有人其實都一清二楚,只有他這個做丈夫的,被傻傻的蒙在鼓裏?
阿華也開口了。
「熊隊長,監視記錄上,他們是一同走進1522號房嗎?」
熊鎮東迅速轉頭,換了個物件,繼續怒瞪。只是,他強烈的本能,陡然嗅出,有某種不對勁的氣味。
「是1522號房,沒錯吧?」阿華再度追問,表情在嚴肅中,又帶著無奈與同情。
那股不對勁的氣味,愈來愈濃了。但是,他拉下下臉來,還是硬著頭皮,凶巴巴的回答:「是又怎樣?」
熊鎮東得到的反應,是飛鷹隊員,全體一致,爲他搖頭默哀。
「他媽的,你們這是什麽意思?!」他氣怒交加的質問,一手扯住林傑的領子,猛地把他抓到眼前,用力的搖晃。「給我解釋清楚!」
「好好好好」被晃得頭昏眼花的林傑,差點要吐出剛吃下的午餐。他深吸一口氣,雙手平伸,試圖安撫這個大傢夥。「我說、我說,我現在就解釋給你聽。」
熊鎮東瞪著他。
「呃,可以先讓我站著嗎?我不習慣懸空說話。」林傑提出要求。
巨掌一鬆,林傑雙腳一落地,立刻閃到五公尺外,就怕又被逮回去,像塊臘肉似的,吊在半空搖啊搖。
「說!」
炸雷似的聲音響起。
林傑先拍拍胸口,才看著熊鎮東,慢條斯理的宣佈「熊隊長,八月二十九號那天,希爾頓飯店的1522號房裏,不只有宜靜跟我們隊長。」爲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他很好心的補充解說。「那天,我們整隊十幾個人,全待在裏頭,監聽樓下一樁軍火交易的進行。」
熊鎮東的臉色一僵。
「這一切都有辦案記錄可查。」厲大功徐聲說道。
「爲了掩人耳目,我們才會分批進飯店。」阿華分析著。「熊隊長,你沒有看完全部的監視記錄吧?所以才會只看見,宜靜跟隊長一同進房間的畫面。」
沒錯!
他是沒看完全部的監視記錄。他只看見,宜靜跟厲大功走進房間,就氣得沒了理智,當場沖回家,對著宜靜咆哮怒駡,甚至衝動的要求離婚
「既然是辦案,那她當初爲什麽沒告訴我?」他握緊拳頭。
林傑聳肩。
「因爲,你相信眼見爲憑啊!」
會議室內,再度陷入沈默,只聽得到熊鎮東粗重的呼吸。他擡起頭來,環顧每個人,看見一張又一張充滿同情的表情。
有生以來,他未曾從別人的臉上,看過這樣的表情。惱羞成怒的他,怒瞪著所有人,大聲咆哮著。
「現在是怎樣?你們的意思是什麽?」他又吼又嚷,掩飾心裏的焦慮與不安。
「難道,我搞錯了嗎?是我搞錯了嗎?」
大夥兒都選擇保持沈默,只有以冷酷無情聞名於黑白兩道的飛鷹副隊長江震,難得開了口。
「對。」
那個字,像是銳利的刀子,重重捅進熊鎮東的心窩。
暈眩襲來,他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上。
一句驚天動地,簡直像是野獸踩到捕獸夾時所發出的絕望哀嚎,頓時響徹雲霄。
「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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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流壓境,氣溫不到十度。
烏雲盤據不散,大雨嘩啦啦的直下,從清晨不到午後,仍沒有要停的迹象。雨水落在肌膚上,冷得椎心刺骨。
這種鬼天氣,最是適合負荊請罪!
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熊鎮東雖然脾氣暴躁、頭腦簡單,但是一發現自己犯了大錯,還能立刻做出正確判斷,決定低頭道歉。
於是,飛鷹總部的臺階前,一大清早就出現了龐大的「路障」,每個人踏進總部前,都會多瞧上一眼,有的同情、有的不以爲然,有的還會丟下幾聲冷笑。
所有反應,熊鎮東都照單全收。
風瀟瀟、雨濛濛,他跪在飛鷹總部前,一動也不動,乖乖的懺悔。
弄清楚來龍去脈,知道誤會宜靜後,他簡直想掐死自己。只是,在懲罰自己之前,更重要的是,他得去道歉--他得去求宜靜原諒才行!
冷雨一陣又一陣,淋得他全身濕透,就算是鐵打的身子,在這種冷風冷雨裏,跪上一整天,肯定也會受不了。
但是,他忍著、受著,跪在原地,就是不起來。
熊鎮東心裏有數:他該罰!
刺骨的寒冷,倒是讓他的腦子清楚許多。有生以來,他首度願意承認,自個兒嫉妒厲大功。
就因爲嫉妒,當他在婚前聽見,厲大功與宜靜之間,曾有情愫的傳言,才會格外的介意。他很想問她,那些傳言,是否都屬實?對她來說,他是不是只是顆煙霧彈?
偏偏,他又問不出口。
當初,會對宜靜一見鍾情,的確是因爲她的美色。但隨著時間流逝,相處的時間漸多,他才發現除了美麗,她的正直、她的善良,她偶爾流露的溫柔,或是嬌柔軟弱,更加的吸引他,讓他無法自拔。
而她在男女情欲上的生澀反應,又證明了,在他之前,沒有人曾經碰過她、嘗過她
好吧,他願意承認,他是自私又混蛋的大男人,但是當他確定,她粉嫩細緻的身子,只屬於他一個人時,他簡直高興得想到屋頂上,對著月亮跳舞大笑!
婚後的日子,讓他滿足得連作夢都會笑,那些流言蜚語,逐漸也被拋到腦後直到,他親眼從監視記錄上,看見宜靜跟厲大功走進飯店房間!
他氣瘋了。
嫉妒與憤怒,蒙蔽了他的理性。
那天,他趕回家裏,把辦案數日、疲累不已的宜靜,從睡夢中挖起來,對著她破口大駡。
「妳竟跟那個傢夥去開房間!」
累極的她,茫然的蹙眉。
「誰?」
「厲大功!」他吼出那個名字。
她撐著額頭,雖然累極,卻仍耐著性子,想跟他解釋。「你誤會了,我們是」
「什麽誤會?!」他吼著打斷她。「我親眼看到的,難道還有假?」
然後,他開始咒駡,不斷的咒駡、不停的咒駡,絲毫不給她辯解的機會,只是一味的咒駡她的背叛、她的不貞。
累極倦極的她,在他連串指控下,神色從亟欲解釋,漸漸轉爲凝怒。一句接一句的指控、咒駡,終於讓她也失去耐性。
「對,我就是跟他去開房間。怎麽樣,你滿意了嗎?」她冷冷的說道。
熊鎮東頭一次有掐死女人的衝動。
「妳、妳你們你們你們這對這對」他氣得臉紅脖子粗,偏偏就是講不出來那一句。
「姦夫淫婦,是嗎?」她卻口氣冰冷地替他提了辭。
「他媽的!」他吼叫著,而後沖口而出。「我要離婚!」
纖弱的身子,輕輕一震,秀麗的臉上卻不動聲色。
「離就離。」
他們用最快的速度離婚,她搬出他們的家,從此形同陌路,就算是偶爾在警政署碰面,也對他視而不見,把他這麽大一個人,當作透明的空氣--
回想到這裏,熊鎮東簡直想把自己揍昏。
媽的,他真該被天打雷劈,千刀萬剮!他該被--該被--
貧乏的想象力,想不出什麽適合的懲罰方式,他痛恨自己的頭腦簡單,半趴在地上,沮喪得想用頭去撞地面。
「熊隊長。」清冷的聲音,在雨聲中響起。
熊鎮東又驚又喜,猛然擡起頭來,果然看見那張清麗的臉兒。她撐著傘,垂著眼,雙眸從鏡片後,冷冷的睨著他。「這裏是公共場所,麻煩你移駕他處,不要在這裏阻礙交通。」
「宜靜!」
他衝動的想爬起來,卻又想起,自己是來道歉的,連忙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
「我已經盡了告知的義務,你不走是你的事。」她不再多看熊鎮東一眼,輕描淡寫的說完就轉身,連一秒鐘都不肯多留。
「宜靜!」他連忙又叫住她,急切的說:「宜靜,我知道錯了!他們跟我解釋過,是我誤會妳了。」
「很好。」她的態度,彷佛他的誤會與否,都跟她無關緊要。她甚至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
「我道歉!」
她回答得很乾脆。
「我不接受。」
熊鎮東咬著牙,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她斬釘截鐵的回答,還是讓他畏縮了一下。當了一年多的夫妻,讓他多少明白,要讓她生氣不容易,但是一旦惹她生氣,要她消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是,爲求佳人原諒,他不肯放棄,甚至厚著臉皮,把當年用過的招數,再度搬了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用最大的聲量喊道。
「丁宜靜!」他咬牙,用最堅定的語氣、最強烈的決心重施故技。「妳要是不肯原諒我,我就一直跪在這裏,不起來了!」話說,誠意感動天,這招還多少有點用吧?
果然,她停下腳步了!
熊鎮東心中燃起一線希望。他注視著她,看著她緩緩回過頭來,注視著全身濕透的他,軟嫩的紅唇微張,輕聲說:「那你就別起來了。」說完,她就走進飛鷹總部,不再理會他。
滂沱大雨中,只剩下目瞪口呆、渾身濕答答,狼狽到不能再狼狽的熊鎮東,頹喪的跪在原處,呆望著宜靜遠去的背影,深刻的醒悟到一件事。
原來,老招數不一定管用啊!
第七章
老招數徹底失敗!
承認失敗,對他來說並不難。只是,要他放棄?!
嘿嘿,休想!
熊鎮東決定改弦易轍,換個方法,正面進攻。
他查出宜靜離婚後,獨居在市區某棟公寓裏,又查出她的班表,找到她最近一次的排休日期。
那天清晨,天際還濛濛亮,他就已經開著車子,在公寓門前不遠處,熄火等待著。他等啊等,雙跟沒離開過公寓的門,直等到十點左右,確定她沒有出門後,才下了車,大步往公寓走去。
這一排公寓,屋齡都有十五年以上,樓高六層,外牆髹著白漆,樓下鐵門則早髹了紅漆。大門雖然鎖著,但對他來說,並不算是障礙,他只用一根鐵絲,就搞字了那個鎖,大搖大擺的進了公寓,直上五樓。
目前爲止,一切順利。
看著那扇緊閉的鐵門,熊鎮東伸手,用粗大的食指,按下電鈴。啾、啾啾啾啾啾啾。
電鈴聲響起,他透過鐵門的間隔,看著裏頭的木門,心裏還不忘默念著,這幾天幾夜以來,他絞盡腦汁才想出的道歉字句。
只是,等了幾分鐘,門卻遲遲沒有打開。屋裏的宜靜,甚至沒有打開裏門,探頭瞧瞧訪客是誰。
怪了,她沒聽見嗎?
他擰起眉頭,再度按下電鈴。
啾、啾啾啾啾啾啾。
沒反應。
粗大的食指,第三度按下電鈴。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電鈴聲響啊響,啾到都快破音了,門內卻還是靜悄悄,沒任何反應。
濃眉擰得更緊了。
熊鎮東鬆手,不再虐待電鈴,啾啾聲戛然而止,四周瞬間安靜下來。他瞪著眼前的兩重門,表情從原先的期待,轉爲狐疑。
他可以百分之百確定,宜靜一定在屋裏。就算她趁著休假,打算好好補眠,但剛剛那陣電鈴聲,肯定也能把她吵醒。
那麽,爲什麽她沒來開門?
熊鎮東雙眼直瞪著門,焦慮得頭頂都快冒煙了,還是遲遲不見宜靜現身。
現在該怎麽辦?
在門外喊她嗎?不行,聽見他的聲音,她八成不會來開門。還是說,乾脆連這兩扇門也一併撬開?唔,這也不行,按照她的脾氣,他要是徑自開鎖,闖了進去,無疑是火上加油,只會讓她更生氣。
各類想法在他腦子裏轉啊轉,他籌備了這麽多天、花了這麽多功夫,準備了滿腔的道歉詞,但是到了關鍵時刻,卻連一句話都沒能跟她說,甚至根本見不著她!
事到如今,計劃得改一改了。
熊鎮東走出公寓,繞到公寓旁的小巷內,瞇著眼觀察環境。如他所料,這類公寓的防火巷,寬度不到兩公尺,兩棟公寓後陽臺跟氣窗,樓樓相對,間隔並不遠。
熊鎮東擡頭,先看定目標,雙手撐住兩邊的牆,再稍稍一蹬,雙腳也分別抵上牆面,然後--
他開始往上爬。
區區幾層樓的高度,可還難不倒他,俐落的身手,撐著兩面牆,矯健得媲美野生動物,沒兩三下的功夫,就爬到五樓的高度。
五樓的氣窗半開著,離他攀爬的位置,稍微有點距離。他撐在五樓的高度,憑著多年來追緝歹徒練出來的身手,跟不怕摔斷脖子的決心,做著水平移動,健碩的的身軀,終於來到氣窗外頭。
他咽下歡呼,無聲的咧嘴,得意洋洋的笑著,再探頭往氣窗內一瞧--下一秒,窗內的「美景」,讓他瞬間雙眼發亮。
噢,天啊!
這是離婚三個多月以來,他所遇到,最美好的一件事了!
氣窗之內,恰巧就是浴室,而巧得不能再巧的是,不肯來開門的直靜,就背對著他,嬌軀一絲不挂,沐浴在蓮蓬頭灑出的溫熱水花下。
熊鎮東幾乎要呻吟出聲。
就算用槍轟掉他半個腦袋,他也忘不掉,她嬌軀的每寸細節。
如今,那白嫩的肌膚,因爲溫熱的水花,浮現淡淡的紅暈,一顆顆的水珠,像在親吻她的肌膚,溜過圓潤的粉肩,曼妙的背、纖細的腰、渾圓的粉臀,修長的雙腿
熱水嘩啦啦的灑下,她微微側過身子,胸前圓潤的弧度,已經隱約可見。
對、對!
他瞇著眼,在心中吶喊。
再轉過來點,寶貝!對,再一點點、只要再一點點
「啊!」
驀地,尖叫聲從背後響起。
看得雙眼發直,幾乎要流口水的熊鎮東,猛地回過頭去,跟隔壁公寓五樓內一個驚慌失措的少女打了照面。
「色狼!有色狼啊!」少女尖叫著,砰的一聲,關上後陽臺門,飛快的沖進屋裏去了。「媽,快報警!有色狼在偷窺啦!」
他低咒一聲,再轉過頭來時,氣窗內的春光早已銳減。
雖然,如他所願的,那誘人的嬌軀,真的轉過身來,但是令人扼腕的是,嬌軀上卻多了一條礙眼的浴巾,讓他的「福利」蒙受極大損失。
窗外的熊鎮東,惋惜的頻頻歎氣,而窗內的宜靜,卻是抓緊浴巾,俏臉上有著錯愕、訝異,以及漸漸燃起的怒意。
雖然沒戴眼鏡,視線有些蒙矓,但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窗外的「色狼」,就是她的前夫。
「你在做什麽?」她瞪著窗外。
「我來找妳。」
「找我?找我不需要爬牆吧?」
「因爲妳不肯開門啊!」他振振有詞的回答,還厚著臉皮,反過來質問她:
「妳既然在家,爲什麽不開門?」
「我不想被打擾。」
「那妳電鈴是裝假的啊?」
她瞇起雙眸,一字一句的強調。
「我不想被『你』打擾。」
熊鎮東過了幾秒,才聽出她話裏的意思。「媽的,妳知道是我?」他忿忿不平的問。
「我會認不出你的車嗎?」她反問。
今早她拉開窗簾,一眼就瞧見,樓下停著那輛維修過不知道多少次的藍色轎車。當十點多,電鈴聲響起時,她就猜出,是熊鎮東找上門來,才會任由電鈴聲響了大半天,也堅持不肯開門。
沒想到,這仍阻止不了他。前門不開,他竟能爬上五樓來,還撐在窗外,不知偷窺了她多久!
清澈的眸子,凝著濃濃怒意,直瞪著這「現行犯」,而他竟絲毫不知羞恥的,還咧著大嘴,露出高興的表情。
「這麽說來,妳一直沒忘記我嘍?」熊鎮東喜孜孜的問。
宜靜絕望的閉上眼,心中暗罵自己,居然忘了這個男人的臉皮,可是厚得有如銅牆鐵壁,就算被逮著偷窺,他還是不反省、不慚愧,甚至還懷疑,她對他舊情難忘。
無力感湧上心頭,她懶得跟他多說,抓緊浴巾,轉身就要離開浴室。
眼看她要走了,熊鎮東連忙喊:「喂,別走啊,妳的鄰居已經報警了,妳快讓我進屋去!」
她回眸,丟下三個字。
「你作夢。」說完,她踏出浴室,走回臥室,自顧自的穿上衣服。
窗外的熊鎮東卻不肯善罷幹休。
「宜靜,」他的聲音很大,就連臥室裏也聽得見。「警察來了沒關係,我還可以應付得來。但是,妳想想,記者很可能也會跟著來喔!」
正在穿衣服的她,身子微微一僵。
窗外的聲音又傳了進來。
「宜靜,妳的電視是開著的嗎?」
「等一下記者要是訪問我,我就坦白一切,再對著攝影機,對妳道歉,請妳原諒我。」
「妳千萬要看喔!」
她站在臥室裏,一動也不動。
這根本是威脅!
她不接受威脅。但是,她偏偏又知道,這個男人可是說到做到,他絕對可以面子、裏子全不要,當著攝影機,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出來,讓兩個人在最短的時間內,成爲全臺灣的熱門八卦人物。
想到那種情況,她就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天啊,她怎麽會識人不清到這種地步,竟然曾經嫁給這種男人!
宜靜呻吟著,把臉埋進掌心裏。
只是,雖然蓋住雙眼,她卻關不住耳朵,窗外的聲音,陰魂不散的再度傳了進來。
「老實說,我一直很想在攝影機前唱歌。」他很大聲的「自言自語」,還假裝思索了一下。「嗯,妳覺得,我該唱什麽好呢?唱我們的定情曲?」
她的回答,是一陣微弱的呻吟。
「啊,我好象聽到警車的聲音了。」他清了清喉嚨,用那破鑼嗓子,嗯嗯啊啊的試了幾個音。「我是不是該先開開嗓,免得等一下唱不出聲音來?」
夠了!
她投降!
宜靜用冰冷的手指,穿妥衣裳、戴上眼鏡,坐在床邊,連連深吸幾口氣,努力壓抑住,此生以來第一次浮現的殺意。一會兒之後,她才起身,邁著僵硬的步伐,走往後陽臺。
後陽臺的鐵窗上,赫然挂著一隻龐然大物。
熊鎮東不知何時,已經改撐爲攀,攀挂在鐵窗外頭,一瞧見她就樂得直笑,就像只大猩猩似的,興高采烈的在等著,她來開鐵窗的鎖。
這幕荒謬的景況,讓宜靜幾乎要懷疑,她現在如果丟出一根香蕉,這傢夥會不會爲了接那根香蕉,鬆開雙手,直接摔下五樓去?
唉,要是真用一根香蕉,就能解決這傢夥,那該有多好啊!
她認命的開了鎖,看著他得意的吹了聲口哨,矯健的攀著鐵窗,爬過兩公尺左右的距離,輕而易舉的就鑽了進來。
「嘿,謝啦!」熊鎮東樂不可支,還對著她,擠出自認爲最友善、迷人的笑容,想緩和一下氣氛。
她卻視而不見,轉身就往屋裏走去,直接走到沙發前,徑自坐下。那雙纖瘦的手臂,交疊在胸前,秀麗的臉上,更不見半分笑意,態度嚴肅得像是正準備跟他談判。
熊鎮東厚著臉皮,亦步亦趨的跟了進來,基於職業本能,以及強烈的好奇心,他打從進屋起,就不忘打量四周。
公寓雖小,僅有兩房一廳,外加一間廚房,跟一套衛浴設備,卻被她整理得簡單舒適。較爲不同的是,屋子裏頭,看不見任何與工作相關的東西,讓人根本猜不透屋主的職業--
他還記得她的習慣。
工作與生活,被徹底分割,工作上的一切,絕不帶回家中。就連婚後的那段日子裏,她在家裏,也幾乎不提工作上的事。
坐在沙發上的宜靜,任由他東張西望,在屋裏探頭探腦,瞧了好一會兒,才冷淡的開口質問。
「你到底想怎麽樣?」
熊鎮東兜轉回客廳,認真的看著她,努力想表現出他滿腔的誠意。
「道歉。」他說。
「我說過了,」她的聲調,還是那麽冷淡。「我不接受。」
嘩啦!
滿腔的誠意,被潑了一桶冷水。他擰著眉頭,想到花了一番功夫,雖然進了她的屋子,得到的答案,卻還是跟先前相同,激得他火氣也旺了起來。
「該死!我說了,我知道錯了、是我誤會妳了!」他捏緊拳頭,瞪著沙發上的小女人,卻又拿她無可奈何。
接近兩百公分的身高、健碩的體型,讓公寓突然變得狹窄起來。她能夠感覺到,他渾身散發的壓迫感,以及惱怒的火氣,卻仍舊疊著雙手,維持坐姿,靜靜睨望著他。
熊鎮東焦躁的抓了抓亂髮,像頭被困住的野獸,在原地轉啊轉。
半晌之後,他才停下腳步,滿臉不爽的瞪著她。「妳當初爲什麽要答應跟我離婚?」他問的口氣,彷佛答應離婚,是她的錯似的。
她態度不變,仍舊冷似寒冰,但纖細的肩膀,卻輕得不能再輕的微微一震,像是在最措手不及間,被觸及心中一處她最想隱藏、最脆弱的地方。
「因爲,你不信任我。」她注視著他,一字一句,說得格外清楚。「既然沒有信任,婚姻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熊鎮東抓著頭髮,咬牙低咆。
「所以說,我道歉啊!」他受不了的大嚷。
「重點不在你道不道歉。」她淡淡的說道,對於他的暴躁,絲毫不爲所動。「你會道歉,是因爲知道,這次錯是在你。但是下次呢?以後呢?難道每一次,你都要找到證據,才能相信我?」
他抿著唇,聽著她說的每個字,頭一次警覺到,兩個人所關注的,是全然不同的問題。
他原本以爲,她在意的,是他先前的誤會、怒駡,所以費盡心思,只爲了登門道歉,以爲得到她的原諒後,兩人就複合有望。沒想到,她在心中,早已對他投下不信任票,認定了他有了「前科」,就會一犯再犯。
「那我可以學啊!」他急切的說著,雙眼緊盯著她。
沒錯,他衝動、他頭腦簡單,只要事情扯上宜靜,他就會變得過度在乎,腦子裏少之又少的理性,瞬間就會揮發掉。
要是再加上嫉妒的情緒又來攪局,他就氣憤得什麽也聽不下去,所以才會一時衝動,輕易就跟她離了婚。
眼看宜靜坐在那兒,既不回答,也不做半點反應,他再也等不下去,三步並敞兩步,沖到沙發前。
「妳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他的雙手,撐著單人沙發的把手,雖然圈困住她,卻沒有碰著她。
宜靜維持相同姿勢,慢條斯理的擡起頭來,直視著那張近在咫尺的大臉。「你已經把機會都耗光了。」
「該死!」他粗暴的低咒一聲,大臉靠得更近,幾乎就要碰上她的俏臉。「難道,就連一點點機會都沒有嗎?」他不死心的又問。
那雙黑眸裏的光亮,勾起太多太多,她早就想遺忘,卻又偏偏仍忘得不夠徹底的回憶。
她被逼得不得不轉開視線。
「沒有。」她宣佈,語調卻不像先前那麽冷靜。
熊鎮東不滿的瞇起眼,細細搜尋她的表情,像是野獸在聞嗅獵物的氣味。他懸宕在她身上,依稀察覺到,某種她想隱藏,卻又一閃而逝的情緒。
下一瞬間,他陡然傾身,鐵條似的雙臂,以強大的力量,霸道的將她拉入懷中,熱燙的唇,封緘了她的驚呼。
他的吻,霸道而熱烈,沒有半分試探,徑自長軀而入,肆意糾纏她的柔軟甜嫩。他的體重,將她壓入沙發中,雙腿間的堅硬,隔著衣服反復摩擦。
他的唇舌、他的大手,在她嬌嫩的身子上,饑渴的遊走著、愛撫著、尋找著,挑燃無數火花,讓她的身子,從原先的僵硬、抗拒,逐漸逐漸的軟化,甚至不由自主的開始回應
這根本不公平!
殘存的理智,在拚命尖叫著,要她振作起來,擺脫他的熱吻與懷抱。但是她的身體,卻老早叛變,在他的愛撫下輕顫。
關於他與她,夫妻之間的歡愛種種,她記憶得太過深刻。在深夜裏的赤裸糾纏、他發亮的黑眸、肌膚上的汗水,以及她在他身下或是身上暈眩的、酥軟的嬌吟,懇求他再再
不!
不能這樣!她該反抗、該拒絕、該阻止他但是但是
熱燙的大嘴,啃吻著她的頸間,那細緻敏感的肌膚,強烈的火焰,瞬間吞噬她的理智,她心裏原本吶喊著,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的聲音,立刻就改了詞,幾乎要懇求他,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
不知過了多久,當熊鎮東擡頭,結束這個瀕臨失控的熱吻時,原本冰山似的美人,已經在他懷裏,融化成柔柔春水似的小女人,她的雙手還緊緊攀著他的頸項,半點沒有鬆開的意思,
「妳騙我!」他露出白閃閃的牙,得意洋洋的宣佈。
她被吻得昏昏沈沈,迷蒙的雙眼,只看得見他那得意的笑,像是剛剛得知,她最想隱瞞的秘密
轟!
蒙矓的雙眸,瞬間恢復清醒,還冒出怒火。
腦子裏盤桓著剛剛的一切,眼裏又看見他樂歪了的表情,宜靜又羞又怒,也不知哪來的力量,奮力掙脫他的懷抱,離開沙發。
懷裏空空的感覺,可讓熊鎮東感到大大不滿。他跟著起身,伸出大手,又想把她拉回懷裏。
「宜靜--」
她的反應,是一個踮步側踢,朝著他雙腿之間,已經硬得發疼的男性,重重踹下去。
「啊!」
驚天動地的慘叫聲,轟得她耳朵都快聾了。
熊鎮東半彎著腰,雙手捂著慘遭攻擊的部位,痛得連眼淚都飄出來了。天啊,這女人居然這麽狠心,在這種時候踹他--當然,平時就不該踹了,在他「蓄勢待發」的時候踹,那種疼痛,更是椎心刺骨啊!
「很痛啊!」他擡頭大吼大叫,雙眼淚汪汪的。「妳這樣踹,以後要是不能生了該怎麽辦?」
「你不能生,關我什麽事。」
「什麽叫關妳什麽事?!」他痛得齜牙咧嘴,龐大的身子彎得更低,只差沒滿地打滾。「是妳踹的,妳要負責啊妳!」
身爲「肇事者」的宜靜,卻絲毫不爲所動,還硬是推著因強烈疼痛,而無力反抗的熊鎮東,一路把他推出大門。
「出去。」
「宜靜,不、不要這樣!」他抵死不從,奈何要害受創,大熊也要縮成小貓,被她半推半拉的,趕到大門外頭。
他痛得呻吟,顫抖的騰出一隻手,在鐵門上抓啊抓。
「宜、宜靜別關門啊」
「熊隊長,再見。」她關上鐵門,從鐵門的間隔,丟下這句不冷不熱,聽不出情緒的客套話。
然後,就在熊鎮東的淚眼中,她砰的一聲,毫不留情的,把裏頭的木門也關上,順便還喀啦喀啦的把全部的鎖全扣上。
痛極的呻吟,回蕩在樓梯口,一聲又一聲的叫喚。
「宜、宜靜,開門啊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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蟑螂是很難打死的。
熊鎮東也是。
她那一踹,雖然踹得他不得不暫時打了退堂鼓。但是,過了幾天,等到痛楚減輕,確定「重要部位」只有暫時性的傷害,不會影響往後「機能」時,他又再度卷上重來。
這次的攻勢,仿照追求她時,三餐準時送達的殷勤,只是級數更高,熊鎮東不再花錢去請名廚,反倒自己卷起袖子,親手做了愛夫--不,前夫便當,送到飛鷹總部來。
他捧著熱騰騰的便當,進了總部,直闖飛鷹隊員們的辦公樓層,卻瞧不見宜靜的身影。
哇,都中午了,她該不會先去餐廳吃飯了吧?
他捧起便當,轉身就往三樓餐廳,急著要把親手做的便當,送到宜靜面前,免得她那食量不大的胃,先被員工伙食填飽了。
沈重的腳步聲,咚咚咚的踏進員工餐廳,大臉左右張望,卻仍舊沒有瞧見「目標」。
倒是正在吃飯的林傑,看見熊鎮東,又看見他手裏捧的便當,立刻嘻皮笑臉的湊過來。
「喲,熊隊長,你來送便當啊?是要送給宜靜吃的吧?」他瞄了瞄便當,好奇的挑眉。「這是你去請哪位名廚做的啊?」
熊鎮東挺起胸膛,掩飾不住心裏的驕傲,大聲宣佈:「我做的。」
林傑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不會吧?你開玩笑的吧?」
黑眸掃來,瞪了他一眼。
「就是我做的,不行嗎?」爲了做這個便當,他可是吃盡苦頭,不但被刀割,還被熱油燙得哇哇叫,手上多了好幾處傷口。
「啊,天啊!我懂了我懂了!」林傑伸手,往自己腦袋上一拍。「熊隊長,你是確定自己沒機會了,所以想要毒死宜靜嗎?」
熊鎮東啐了一聲。
「哼,我家宜靜--」
林傑故意打斷他。「已經不是『你』家的了啦!」
他當作沒聽到。
「我家宜靜,至少還有我願意下廚做飯,親自送來給她吃。哪里像你,孤家寡人一個,餐餐都得吃外頭。」
「是喔,這種毒便當,我寧可不吃。」
「媽的,你再說一次我的便當有毒,我就揍死你!」
「來啊來啊,揍我啊!」林傑挑釁著。「至少我是被你揍死,可憐的宜靜卻要被你毒死。嗚嗚,可憐的宜靜啊,妳的命真不好,先前嫁錯人,現在還--」話還沒說完,一記猛拳就揮了過來,打得他當場飛了出去。
「有完沒完啊你?」熊鎮東咆哮著。
林傑爬起來,擦掉嘴角的血,怒吼一聲,狠狠的撲了上去,兩個大男人頓時纏鬥在一起,吼叫咆哮聲,交雜著人被摔在牆上,或是撞倒在地上的聲音,吵得一旁正在看電視的人,非得把音量調到最大聲,才能聽得清楚。
熊鎮東雖然在體型跟體能上都占了優勢,可是爲了護住便當,反倒給了林傑最好的機會,兩人打了一陣子,也沒分出勝負。
宜靜踏進員工餐廳時,看到的就是這幕景況。
熊鎮東跟林傑相互叫囂,彼此身上、臉上都挂了彩,四周的桌子倒的倒、翻的翻,而其他隊員們,則是老神在在,壓根兒沒理會他們,各自捧著午餐,全湊在前頭看電視。
她呻吟一聲,踏進餐廳的腳,不但慢慢的收了回來,她還慢條斯理的轉身,打算就此開溜。
可惜,她才剛轉身,後頭就傳來大聲嚷嚷。
「宜靜!」
眼看她出現了,熊鎮東立刻丟下林傑,捧著懷裏的便當,興衝衝的跑過來。「宜靜,妳吃了沒有?」他小心翼翼的,把便當遞到她面前。「這是我自己做的便當,妳吃看看。」
經過剛才的纏鬥,便當盒裏頭的飯菜,早已翻掉大半,剩餘的幾樣,看來也沒好到哪里去。白飯煮得糊了、魚肉煎得焦了,連那顆殘破的荷包蛋裏,都還可以看見蛋殼!
她的視線,順著慘不忍睹的便當,挪移到他那雙滿是傷痕的大手,再看向那張被揍黑一隻眼,嘴角也被扯破了,卻還忍著疼,對她咧嘴微笑的大臉。
瞬間,有某種熟悉感,伴隨著哭笑不得的情緒,從心間悄悄竄了出來。
那種感覺,彷佛那些誤會、衝突,都不曾發生。他仍是那個頭腦簡單,卻一心一意想疼愛她、呵護她的男人,他的直率與粗野,不時讓她皺眉,卻偶爾偶爾,也能讓她微笑
自從跟他離婚後,她有多久不曾笑過了?
這個問題閃過心頭,宜靜輕咬著粉唇,想了又想,卻還是想不出答案。
熊鎮東等了半晌,等到捧便當的雙手,都開始發酸了。最後,他只能收回便當,用手抓了抓腦袋,自嘲的一笑。
「呃,看起來不怎麽好吃,對吧?」
宜靜沒有回答,倒是她後頭突然冒出來的江震,給了很毒辣,卻也很誠實的評論。
「那不是給人吃的東西。」他冷冷的說道,拿著手中的牛皮紙袋,朝她揮了揮。「有案子了。」
看出江震神色有異,她立刻把紛雜的思緒,全數拋到腦後,收拾心情,慎重的接過牛皮紙袋。
「什麽案子?」
「分屍案。」江震回答。「今早發現的屍體,鑒識科完成鑒定後,剛把資料送過來。」
分屍。
她對這類的案件,最是敏感,也最是厭惡,但卻從未失職,總能順利偵破。但是,不知怎麽的,這回接過紙袋的瞬問,她竟覺得一陣寒意,湧上心頭。她有不祥的預感。
「照片都在裏頭?」
江震點頭。
她打開牛皮紙袋,取出裏頭,厚厚的一整疊照片。全世界的鑒識方式,如出一轍,先從環境下手,鑒識照片的最上頭,永遠是四周的環境照。
下一張,是染血的泥地。再下一張,是殘破的衣裳。再下下一張,是沾血的高跟鞋。
剩下的,全都是屍體的照片。那是一具被兇手「處理」過的屍體。
她瞪著手中的照片,無法轉移視線。驀地,那陣寒意變得尖銳,徐徐的、持續的,吹拂著她的頸後。
她震驚得鬆了手,照片散落。
一張。
一張。
一張。
一張。
一張。
細膩的手法。恍若儀式般的「處理」過程。
一張又一張的細部照片,散落在她的腳邊,最後出現的,則是屍體的全貌。那是一具,十六項鑒定特徵全被破壞殆盡的屍體。
這樣的手法、這樣的方式,全是當日的翻版。她震驚得臉色發白,連指尖也冰冷,整個人再也站不住。
「宜靜!」熊鎮東手腳快,搶在她倒地前,就抱住她。「妳怎麽了?」他抱著她,急促的問道。
她答不出來,連呼吸都困難,雙眼仍注視著最後那張照片。
照片上的屍體,沒有臉。
那個黑影終於從回憶裏,夢魘裏,探出那只冰涼的手,再度朝著她,不懷好意的、別有所圖的探伸過來
宜靜昏了過去。
第八章
血海。
無邊無際。
她站在中央,被黏稠的、冰冷的、腥紅的血包圍。
血波之上,漂浮著、流動著無數的照片。沾血的磚牆、一隻白色球鞋、兩桶汽油、染血的泥地、殘破的衣裳、染血的高跟鞋、被「處理」過後,十六項鑒定特徵全被破壞殆盡的屍體。
一張又一張、一張又一張,一張又一張,慘不忍睹的畫面,讓她無法再看,慌亂的在血海中艱難的踏出腳步。
驀地,她的身子陡然下滑,跌進血海中。
血海,無底。
血海吞噬了她,黏稠的、冰冷的,腥紅的血裏,有一隻無形的手,拉住她的腳踝,不論她如何驚叫掙扎,就是不肯鬆開,執意拉著她,往下、往下,往下、往下
她張開嘴,在腥紅的世界裏,發出尖叫,卻叫不出聲。
不、不要!她不能呼吸了、她要被吞沒了,那個黑影緊緊的捉住她,讓她無處可逃--
突然,一雙大手抓住她,將她拉出血海。
血、照片、無形的手,瞬間消失無蹤。
她臉色蒼白,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劇烈顫抖著,從血海中、噩夢中,被拉扯回現實。一張熊似的大臉,霸佔她的視線,正擔憂的望著她。
「宜靜!」熊鎮東的雙手,擱在她的肩上,寬厚而溫暖。「妳在作噩夢。只是噩夢,沒事了。」他說道,黑眸裏滿是擔心。
粗啞的嗓音,滲入她的意識。她像是被抽了骨頭,癱軟在他懷裏,因爲恐懼而喘息,冰冷的身軀,本能的偎緊他,汲取那股熱源。
「沒事了、沒事了。」寬厚的大手,笨拙的摸著她的背,不斷安慰她。
宜靜雖然清醒了,身軀卻仍在顫抖。她的感官,因爲可怕的噩夢,反而更敏銳。
這裏不是飛鷹總部,而是她獨居了三個多月的公寓。天黑了,窗外有燈影,而屋內只亮著幾盞燈,她在自己的床上,而熊鎮東則坐在床沿。
她昏迷了多久?
她是怎麽回到家裏的?
他又爲什麽會在這裏?
這些問題,都變得無關緊要。她只慶倖,此時此刻,熊鎮東就在她的身邊。
一如往昔,他總能適時的出現。將她拉出噩夢的,是他;爲她驅逐寒意的,也是他。只有他的炙熱,才能驅逐那些黑暗,讓她遺忘噩夢。
恐懼催逼出,最原始的需求。
求生的本能,接管了一切,讓她迫切的渴望,亟需用最直接的方式,汲取他源源不絕的生命力。
她衝動坐起身子,伸出雙手,按住熊鎮東的胸膛,將他推倒在床上。
「宜靜?」他滿臉錯愕,半撐起偉岸的身軀。
她沒有回答,雙手捧住那張大臉,水嫩冰涼的唇,主動吻住他,熱烈得彷佛需要這個吻,才足以維生。
當她退開,紅唇微腫、雙目迷蒙的俯視他時,他幾乎要呻吟出聲。
這是天大的誘惑!
他多想推倒她,狂野激烈的愛她。但是--該死!他是禽獸嗎?他在心裏咒駡,提醒自己,她白天時才昏倒,剛剛又被噩夢嚇得半死,他不能因爲,她吻了他,就滿腦子只想著那檔子事
宜靜坐到他腰間。
大嘴裏,吐出貨真價實的呻吟。
顫抖的小手,扯出他的衣服,笨拙卻快速的脫下,扔到床下。熊鎮東的腦子,因爲狂猛的欲望,被燒得即將短路。
「宜靜,等一下,妳--」粉嫩的紅唇,落到他赤裸結實的胸膛上,低沈的嗓音,立刻轉化爲粗嗄的呻吟。
對她的體恤,以及他腦子裏那些少得可憐的理智,瞬間都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軟嫩的小手,落到他腰間,試著去解他的褲頭。
她需要他。
只要他。
這麽急切、這麽渴望,她停不下來,也不想停止。
頑強的褲頭,始終不肯輕易就範,小手又扯又拉,忙了好一會兒,她挫敗的呻吟著。
「我來。」粗啞的嗓音響起。
他大手一扯,扯得褲扣飛了出去。
她急切的坐得更近。當那柔軟的軟潤隔著薄薄的布料,嵌合了堅硬火熱,兩人同時顫抖,急切的揉擦著彼此。
「現在。」她喘息著,纖細的腰,一次次起伏。「現在!」
他咬緊牙根。
「等等。」
「不。」她仰著頭,音如輕泣。
強大的快感,讓她哭叫出聲。
她顫抖著,連聲音都消失,更急切的迎向他。
沙啞的男性呻吟,回蕩在她的耳邊。大手扯住她的上衣,用力扯開。
他的力量,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深入,幾乎將她擡離床面。
她攀著他寬闊的肩,迎向他的每次進入。
節奏攀升,性感的浪潮一陣一陣,將她淹沒,她在高潮邊緣顫抖著。
而後,再幾次長而深的衝刺,她被推到了頂端。
低低的咆哮聲,在她耳邊響起,她暈眩著、顫抖著、喘息著,感受到他的欲望,緊抵進她的最深處,在她的痙攣中,釋放了他的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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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
她緊偎著他。
這張單人床太小,不能同時容納他們,她像是饜足的貓,衣衫不整、黑髮微濕,蜷縮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半晌前的歡愛,是那麽強烈而震撼,她的四肢虛軟,使不上半點力氣,緊閉著雙眼,只覺得筋疲力竭。
耳下的心跳聲,由急促漸漸恢復平穩,熊鎮東的雙手,像是以往每一次,在激情過後,輕撫著她的背。
「妳認得那種手法?」熊鎮東突然問道。
蜷縮的嬌軀,略略一僵。宜靜閉著眼,輕咬著紅唇,一動也不動,更沒有開口回答。
「嘿,不要裝睡。」大手沒停,還是有一下沒一下,輕撫著她的背。「逃避不是妳會做的事。」他說。
她還是沒有吭聲。
炙熱的溫度,落在她裸露的粉肩上,他吻著她的肩,大嘴裏模糊不清的說:
「妳要是不說的話,我倒是很樂意『逼供』。」
宜靜終於有了回應。她伸出手,重重賞了他肋骨一肘子,滿意的聽見他痛叫了一聲。
「不要問。」她輕聲警告。
雖然疼得齜牙咧嘴,熊鎮東卻頑固的拒絕,堅持追問到底。
「不行,妳非告訴我不可。」
「爲什麽?」
「因爲妳在害怕。」他深吸一口氣,雙臂圈抱著她。「告訴我,妳在害怕什麽?爲什麽害怕?」她的失常,讓他警覺到,這件事情絕對非同小可。
這次,她終於擡起頭,清澈的眸子,望著那張近在咫尺的大臉,從他狀似輕鬆的態度中,看出他的擔憂。
這個粗野直率的大男人,正在爲她擔心。
關於那件案子,那些恐懼、那個噩夢,她從來不曾提起,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一輩子都不要再想起。
但是,當她被他的雙臂擁抱、被他的溫度熨燙,被他的氣息包圍時,她突然醒悟,原來,她還是有勇氣說出口,有勇氣面對那些恐懼只要是在他懷中--
「兩年前,我們剛認識時,我正在替FBI做一樁連續殺人案的犯罪剖繪。」她直視著那雙黑眸,緩緩的說道。「一開始發現的,全是焦屍,再加上屍體的十六項鑒定特徵,全被破壞殆盡,辨識過程困難重重。」
他沒有插嘴,乖乖的專注聆聽。
「等到FBI查出屍體的身分,再循線調查時,卻發現死者在死亡後,仍在進行經濟活動,甚至是人際關係。」
熊鎮東擰起眉頭。
「什麽意思?」他忍不住發問,腦子裏浮現,一具焦屍正在購物,或參加生日派對這類恐怖片才會出現的畫面。
「死者的身分跟生活,都被竊取了。」她靜靜回答。「那個殺人犯的目的,是取代死者的身分。他殺了對方,整容成死者的樣貌,模仿死者的日常行爲,甚至是口音,過著死者的生活、做著死者的工作,甚至還幫死者繳稅。」
他粗魯的咒駡出聲。
「該死的變態!」
她同意。「FBI跨海將大量的資料,送達臺灣,交到我手中,要求我爲殺人犯做犯罪剖繪。」
那段時間裏,她被那些資料、照片包圍。她的敏銳,讓她能夠觀察入微,但在發掘分析殺人犯的心態時,她也被恐懼侵吞
「後來怎麽樣?逮到那傢夥了嗎?」他瞇起眼睛。
她點頭。
「我交出分析結果後三個多月,FBI逮捕了犯人,在那之前,他已經殺了十一個人,換了十一種不同的身分。」
「媽的!」熊鎮東又罵了一聲,想到在飛鷹總部,宜靜鬆手散落的那些照片,眉頭又擰了起來。「白天那件分屍案,手法跟妳說的案子相同?」
她深吸一口氣。「分屍的手法,幾乎是一模一樣。」
「但發現的並不是焦屍。」他立刻分辨出兩者的不同。
「沒錯。」
寬厚的大平,捧起她的臉,粗糙的拇指摩擦著她的粉頰,他注視著她,對著她咧嘴而笑,又恢復成平日的嘻皮笑臉。
「兇手不可能是同一個人。」他抱住她,像是在哄孩子似的,大掌在她背後拍啊拍。「乖,不怕不怕,妳是被相似的手法嚇著了。」
寬厚的大掌,像是有魔力般,逐漸拍去壓在她心頭的恐懼。她逐漸放鬆下來,冷靜一點一滴回來了,她靜默的思考著。
是啊,兇手不可能是同一個人。那個在她夢中化身爲黑影的殺人犯,已經被逮捕了,況且這裏是臺灣,並不是美國。或許是拜資訊發達所賜,相似度極高的分屍手法,才會出現在臺灣。
這麽說來,她只是被心裏的恐懼淹沒,失去了冷靜跟判斷能力,才會在看見那些鑒識特徵被破壞的屍體時,嚇得昏了過去。
恐懼淡去,背上的大掌,仍在拍個不停。
「別怕,妳放心,等明天一早,我就去逮犯人,在最短的時間,把那個不學好的傢夥逮回來。」他咕噥了一聲。「哼,什麽不好學,去學美國人分屍?」他敢打包票,那傢夥的腦袋肯定也壞了。
「這是我們隊上的案子。」她提醒。
「嘿,我是在安慰妳耶!」他瞪著她,還不以爲然的撇了撇嘴。「再說,你們隊上,不論辦什麽案子,都中規中矩,速度慢得像龜爬,如果交由我來處理,肯定會快得多。」
她知道他的辦案方式,一旦卯起來時,他可不管合法或不合法,什麽手段都會用上。
「這件案子不需要你插手。」她淡淡的說。
大手再度把她的小臉捧起來,他笑咪咪的,一副樂壞了的模樣。
「我知道了,妳擔心我被記過吧?」他高興的湊了過來,朝她嘟起嘴唇。「宜靜,我好高興喔,妳還是這麽關心我。」
她轉開臉,只讓他親著了有些微燙的粉頰。
「我沒有。」
「好好好,妳沒有。」他從善如流,但又補上一句。「妳不是關心我,妳是愛我,對吧?」他好樂。
她不再吭聲,趴回他的胸膛,還故意連眼睛都閉上。她知道,如果繼續回話,只會增加他瞎掰的興致。
等不到回應,熊鎮東伸長了脖子,看著胸前的小女人。
「別不說話。妳說啊,我說得對不對?」他還搖了搖胸膛,不死心的騷擾她。「對下對嘛?」
她還是閉著眼睛。
「宜靜,別裝睡。」
「睜開眼睛。」
「我知道妳沒睡著。」
「看看我嘛!」
連問了幾句後,他終於安靜下來。
只是,安靜不到半分鐘,他又開始不安分了。大嘴湊到她耳邊,不懷好意的嘿嘿笑,連手也溜到她大腿上。
「宜靜,我要掀妳裙子嘍!」
她忍耐著,堅持裝睡。
粗糙的大手,摸著粉嫩的肌膚,愛撫著、撩撥著。「妳的大腿好漂亮。」灼熱的呼吸,吹拂著她的耳畔。「不,我說錯了,妳全身上下都好漂亮。」另一隻大手,佔據她胸前的渾圓。
她呼吸逐漸急促起來,嬌軀因爲他的愛撫,輕微的顫抖著。
「宜靜,妳會冷嗎?」他明知故問,粗糙的拇指,摩擦著她白嫩的渾圓上,那粉嫩的蓓蕾。「好可憐喔,我讓妳暖和起來,好不好?」他的聲音帶著笑意,還有欲望的嘶啞。
下一瞬間,他抱住她,翻身將她壓倒在單人床上,健碩的、熱燙的男性身軀,扎實的將她壓進柔軟的床鋪中,開始對她恣意妄爲。
宜靜再也不能裝睡了。
清晨。
熊鎮東小心翼翼的翻身,用最輕柔的動作,把熟睡中的小女人,從赤裸的胸膛上,抱進暖暖的被窩。
她在睡夢中,無意識的嚶嚀一聲,抗議著失去他溫暖的身軀,但雙眼仍緊閉著,沈睡著沒有醒來。
他走進浴室裏,打開蓮蓬頭,用冷水洗了一個戰鬥澡,然後才光著身子,全身滴水的出來找毛巾。
床上的宜靜,仍睡得好甜。
看來,昨晚,他真的把她累壞了!
熊鎮東半蹲在床邊,看著她的睡臉,想起自己昨晚的「表現」,就笑得好得意。他還很小心的,克制著不笑出聲音,免得顯得自己太驕傲。
滿足了男性自尊後,他走到衣櫃旁,拉開衣櫃的門東翻西翻,想找新毛巾擦擦身子。他還記得,宜靜一向把新毛巾,都收在衣櫃的下層。
衣櫃裏頭,散發著屬於她的清香。各類的衣物,挂著的熨得平平整整,疊著的折得整整齊齊,看不見一絲紊亂。
他拉開底層抽屜,各色蕾絲的、絲質的、棉質的小底褲,霎時間映入眼中,一件件疊在那兒,漂亮得讓他心花朵朵開。
噢,他好懷念她的衣物放在他衣櫃裏的日子。少了這些色彩繽紛的小東西,他的衣櫃變得單調極了!
他再拉開另一個抽屜,終於找到新毛巾。他蹲在原處,拆開一條,拿起毛巾,有一下沒一下的擦擦頭髮、擦擦身體,眼睛卻還是盯著那些小底褲。
半晌之後,他慢吞吞的伸出一隻手,拎起一條粉紅色的絲質內褲。啊,他記得它!這可愛的小東西,可是他的最愛呢,每次當宜靜穿上它時,他就會興奮得想撲倒她。
如果--如果--如果他把它帶回家,那麽,要是哪一天,宜靜回家時,不就有換洗衣物了嗎?啊,這個主意太好了,到時候宜靜肯定是又驚又喜,說不定還會誇他體貼,喔喔,他太聰明了!
打定主意,他迅速的關上抽屜,想趁著她還在睡覺時,把這「驚喜」塞進牛仔褲裏藏好。一個黑色的絲絨盒子,卻因爲衣櫃震動,喀啦一聲的掉出來,滾到他腳邊。
這個盒子,看來也很眼熟吶!
熊鎮東重新蹲下來,拿起盒子,小心翼翼的打開。
一枚精致的鑽戒,靜靜的躺在盒子裏。
他的眼睛瞬間一亮。
這是他求婚時,送給宜靜的戒指,也是他們的結婚戒指!她會留著這枚戒指,沒在離婚後就把戒指給扔了,那就代表,他們之間還是有希望的吧?
喜悅的情緒,充斥著他的胸口,讓他幾乎想高聲歡呼。
驀地,電話鈴聲響起。
沈睡中的宜靜,立刻睜開眼睛,在床上坐直身子。
熊鎮東在最短的時間內,蓋妥蓋子,把盒子扔回衣櫥裏。爲了不引起她的懷疑,他還迅速離開衣櫥,自動自發的跑去接電話。
「喂?」
電話那端,傳來低沈有力的聲音。
「我是厲大功,請問宜靜在嗎?」即使認出熊鎮東的聲音,厲大功的口氣,也沒有透露出半點意外,彷佛像是隊員的前夫,會在清晨接起電話,是最尋常不過的事。
「她在睡。」熊鎮東故意說,還補上一句。「她昨晚很累。」
宜靜已經清醒過來,正坐在床上,無聲的瞪著他,眼神裏充滿警告。
「喔,她醒了。」示威完畢,他乖乖走到床邊,把電話交給她,臉上卻是藏不住的暗爽,彷佛剛在領域上放尿的公獅般驕傲。
這個男人!
她無奈的接過電話,靠到耳邊,厲大功的聲音清晰的傳了過來。
「宜靜,早。」厲大功的口氣,簡潔而沈穩。「昨天的案子,有了重要的發展,資料正在我手邊。我需要妳的意見。」
「瞭解,我三十分鐘內到。」殘餘的睡意消失無蹤,她迅速回答,匆匆挂上電話。
只是,她講完了電話,熊鎮東卻還光著身子,站在原地沒動。最吸引她注意力的,不是他的赤裸,反而是他手裏拿的東西。
「你拿那個做什麽?」宜靜瞪著他手裏,那條粉紅色的絲質內褲。
糟糕!
他在心裏暗暗喊了一聲。
剛才電話響起時,他只記得,把戒指扔回衣櫃裏,卻忘了把「戰利品」也藏好。
「沒有啊,它掉在地上咩!」他裝作若無其事,努力想擠出無辜的表情。「我幫妳把它收好吧!」他自告奮勇,心裏卻打著「監守自盜」的主意。
可惜,她太瞭解他了!
「不用了,我自己放回去就行了。」宜靜伸出手,不讓他有半點機會。「還給我。」
他心不甘、情不願的遞出那可愛的小東西,放進她攤平的掌心裏,還失望的歎了一口氣。
「昨晚妳可愛多了,怎麽天一亮,就差這麽多?」這麽大的落差,實在讓他無法接受。身兼「使用者」與「被使用者」,他慎重的提出疑問。
粉嫩的雙頰,浮現淡淡的紅暈,但那張秀麗的臉龐卻陡然一沈。
瞧見宜靜臉色不對,熊鎮東立刻醒悟,自己說錯話了!
唉啊啊,糟糕糟糕太糟糕,他怎麽能忘記,她臉皮薄,夜裏就算再火辣激情,到了白天只要他稍微提起,她就會不高興。況且,昨晚,她頭一次主動求歡,這對她來說,可是羞上加羞,禁忌中的禁忌啊!
「啊,那個這個我說錯話了,妳別生氣嘛!」他火速承認錯誤,連忙湊上前去,急著安撫。
小臉仍然紅潤潤,卻撇過頭去,不肯看他。
「宜靜」他求饒著。
秀麗的臉兒,還是沒有轉過來。
他歎了一口氣,雙手一攤。「妳別生氣,小心氣壞自己。」他想了一想。「這樣好了,妳罰我吧!」
清澈的眸子睞了他一眼。
「怎麽罰?」
「嗯,怎麽罰?」他又想了想,腦中靈光乍現。「對了,例如,把我銬起來那類的。」他咧著大嘴笑,眼裏充滿期待,還主動從牛仔褲裏,翻出手銬來。
宜靜接過手銬,輕咬著紅唇,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過來。」她下令。
他像是看見肉骨頭的大狗,用最快的速度,快快跳上單人床,還自動自發的躺好,雙手伸直,靠緊床頭柱,注視她的黑眸裏,熱烈的傳達著:來吧,淩辱我吧,寶貝!
她用手銬,把他的雙手都牢牢銬在床頭柱上,還伸手拉了拉,確定他完全無法動彈。
當她銬住他時,垂落的發,輕輕刷過他的身軀,像是一個最精致、也最難以抵抗的折磨。他用力深呼吸,胸膛起伏著,再度覺得熱情難耐。
「我先去洗澡。」她靠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被銬在床上的熊鎮東再度喘息,充滿期待的猛點頭,力道之猛烈,差點要扭傷了脖子。
就在他的注視中,她輕盈的走進浴室。
水聲響起,他滿腦子都在幻想著,她那白皙的肌膚、柔軟的豐盈、纖細的腰,幻想著,她走出浴室後,會對毫無反抗能力的他,做出什麽事情來。
時間像是過了一世紀那麽久,當她終於走出浴室,他的男性,已經堅挺而疼痛著,筆直的向她「致敬」。
噢,她要來了!她要來了!她要她就要
那曼妙的嬌軀,在他饑渴的注視中,慢條斯理的走到衣櫃前,打開衣櫃的門,從容的拿出衣裳,一件一件的穿上,那雙黑眸裏的期待與欲望,逐漸變得困惑。
「呃,宜靜。」
「嗯?」她穿上襯衫。
「我還在這裏。」他提醒。
「我知道。」她翻好領子,再拿起外套穿上。
「妳不過來嗎?」看她的打扮、她的態度,實在不像是準備要跟他再「戰」一次的樣子。
她轉過頭來,露出讓人目眩的微笑。
「我不過去。」
他倒抽一口氣,整個人像是從天堂跌入地獄,瞬間涼了半截。「那,妳要去哪里?」他垮著臉問。
「上班,」她理所當然的回答。「總部有急事找我。」一邊說著,她已經走到門邊,穿妥平底包鞋。
「那我怎麽辦?」他哀嚎出聲。
「銬著。」她再度露出微笑,還從他的牛仔褲口袋裏,拿走了手銬的鑰匙。「這就是給你的懲罰。」
在熊鎮東的哀嚎聲中,她步履輕盈的走出公寓,把他關在房裏頭,徑自出門上班了。
第九章
冬季的清晨,難得有了好天氣。
太陽從雲層中,露出臉兒來。雖然新聞報導說,寒流即將南下,但是這會兒,只是看見陽光,就讓人心情莫名好了起來。
宜靜走進飛鷹總部,雖然眼鏡後的晶瑩瞳眸,就像平日般平靜,但她的腳步卻比平時輕盈得多。
經過熊鎮東一夜的「努力」後,佔據在她心頭的恐懼,奇迹似的消失無蹤。當然,火辣激情的性愛是部分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他毫不掩飾的擔憂、關心,以及那雖然笨拙,卻是盡心盡力,真心真意的關懷。
在她的生命中,只有這個粗野的男人能惹惱她,卻也同時能讓她微笑、讓她遺忘恐懼、讓她在他身下,嬌吟著懇求
粉嫩的雙頰,因爲那些回憶,浮現淡淡酡紅。
她輕咬著紅唇,卻又想起,熊鎮東被銬在床柱上,掙扎嚷叫的狼狽模樣,終於忍不住紅唇微揚,露出淺淺笑意。
二樓的走道,旁邊就是落地窗,冬季的陽光,照在平滑的玻璃上。林傑迎面走來,看見她的時候,表現顯得有些訝異,歪著腦袋上下打量她。「宜靜,妳特地回去換衣服啊?」
她停下腳步,含著笑意的瞳眸,閃過困惑。
「沒有。」她搖頭,看著身上的藍色套裝。「我就是穿這樣來上班的。」
林傑伸手搔了搔腦袋。
「是嗎?」他皺起眉頭,努力的回想,腦子裏的晝面迅速倒帶。「不對啊,我剛剛在現場,看到妳穿的,不是這一套啊!」他明明記得,他早上看見的,是另一套米白色的套裝。
「什麽現場?」
「早上啊,就分屍案的現場啊!」
烏雲飄來,遮蔽了陽光,走道轉眼就暗了下來。
一股寒意悄悄爬上心頭。
宜靜站在原地,眼裏與嘴角的笑意,跟血色一同褪去。
林傑沒有發現,還自顧自的說著:「其實,宜靜,妳用不著逞強到現場去,勘驗現場的工作,交給我們來做就行了。」
昨天中午,不少隊員眼睜睜看見,她看到那些照片後,當場昏倒。所以,今早在命案現場,瞧見她出現時,林傑心裏頭,實在是既訝異又佩服。
「妳早上穿的那件米白色套裝,是不是在勘驗時弄髒了?」他又問了一句。「對了,妳不是還要阿華整理出今早的勘驗佐證嗎?阿華說他已經整理好了,妳隨時可以去拿。」
宜靜沒有回答。
她臉色蒼白,緊捏著冰冷的雙手,甚更沒有察覺,指甲已經刺入柔軟的掌心。
她是有米白色的套裝。
只是,她今天穿的,並不是那套衣服。而且,今天早上,她也沒有到命案現場去,更沒有要求阿華整理勘驗佐證。
那麽,今早去到現場的人是誰?
林傑所遇到的,那個穿著米白色套裝,在命案現場走動,還跟隊員們談話的「宜靜」,究竟是誰?
寒意漸濃,溫度像是突然降了下來,她冷得幾乎要顫抖。或許是因爲寒流南下,也或許是因爲,她心中浮現了一個極可怕的猜測,才會覺得,整個人像是陡然跌進冰庫裏。
「宜靜?宜靜?」瞧見她臉色不對,林傑連喊了幾聲,還關心的間:「妳還好吧?要不要先去醫護室休息?」
「不用了。」她搖頭拒絕,雙手握得更緊。
恐懼再度聚攏,那個黑影再也不只是存在於她的噩夢中,而是已經來到現實,甚至逼靠到她的周圍。
修長的身子微微搖晃,卻沒有倒下去。
沒錯,她仍然感到恐懼,但是,如果繼續恐懼下去,就等於是放棄求生,只能無助的等著對方出手,等著對方殺了她、肢解她、取代她
不!她不要那樣!
緊握得僵疼的小手,緩緩的鬆開。宜靜深吸一口氣,雖然臉色雪白,眸子卻格外明亮。她看著林傑,啞聲問道:「隊長在哪里?」
「噢,隊長啊,」林傑回答。「在他的辦公室裏頭。」
她點頭致謝,接著轉過身,在陰暗的走道上,踏出步伐,一步步的朝隊長辦公室走去。
一張傳真擱在桌上。
厲大功坐在辦公桌後,神情嚴肅,深斂的黑眸,望著坐在桌前,冷靜得有些不尋常的宜靜。
「這是FBI今早發來的傳真。」他伸出手,將傳真往前推。
昨天中午,宜靜看完命案資料昏倒,焦急的熊鎮東抱起她,先到醫護室去,經由醫生診斷,確定她只是驚嚇過度昏倒後,就堅持要抱她回家休息。
身爲隊長的厲大功,則是在兩人離開後,收拾散落一地的命案資料,仔細研究了半晌。
兩年之前,宜靜協助FBI的事,只有少數人知道,而他就是其中之一。跟宜靜一樣,他也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認出那特殊的分屍手法。
因爲手法太過相似,他將相關資料轉成電子郵件寄給FBI,要求對方提供協助,當初承辦此案的約翰,很快打了電話過來,所告知的消息,卻讓人錯愕極了。
「八個月之前,兇手逃獄成功。FBI循線追查,只查出他出獄後不久,就在某間診所,再度做了整型手術。」厲大功徐緩的說道。「醫生在手術後被殺,診所也被縱火,雖然搶救出部分病例,但是仍然無法知道,兇手到底整型成什麽模樣。」
宜靜拿起傳真,清澈的眸子,仔細審視傳真上,所條列出的各項資料。
上頭明確的記載著,兇手逃獄的日期、整型的時間地點、縱火與殺人的方式,以及目擊者所見到,一些可疑人物的描述。
「約翰還說了什麽?」她問道。
「他要立刻過來,明天就會到臺灣。」厲大功略微停頓,語調儘量溫和。「他強烈建議,在兇手落網前,妳最好接受嚴密的保護。」
宜靜的身子微微一僵。
約翰的行動,證明了他也懷疑,這樁命案是同一個人所犯下的。此外,約翰會建議她,必須接受保護的原因,她也心裏有數。
她擡起頭來,看著厲大功,聲音有些顫抖,眼神卻清亮而平穩。「隊長,兇手的目標是我。」
兇手會到臺灣來,絕對不可能是巧合,他或許是從某種管道,知道進行犯罪剖繪,導致他被捕的人,是遠在臺灣的丁宜靜。
可能是爲了報復,或是其他不明的原因,總之,可以確定的是,那個兇手是「看上」她了。
厲大功緩聲回答:「是有這個可能。」
「不只是『可能』了。」她把傳真放回桌上,極力想保持平靜,卻仍感覺到,背脊上陣陣發冷。1今天早上,林傑勘驗現場時,看見『我』也在現場。但是,那個人並不是我。他已經整型成我的模樣,並開始活動了。」
就連冷靜內斂的厲大功,聽見這個消息,也在轉眼間臉色一變。
要是連朝夕相處的隊員,都辨認不出真假,那就表示,兇手的僞裝幾乎是無懈可擊!
「這次的命案,可能是他一時失手,才殺了被害人。他又積習難改,忍不住將十六項鑒定特徵全部除去。」宜靜垂下長長的眼睫,一字一句的說道。「之後,他發現這麽一來,等於是暴露了行蹤,才會在屍體被發現後,就以我的身分出現。」她完全瞭解兇手的思考模式。
厲大功靜靜聽了一會兒,臉色愈來愈凝重。
「妳能預測他下一步的行動嗎?」
「可以。」她點頭。「他會來殺我,再取代我。」
「那麽,我的建議跟約翰相同。」身爲隊長,他有責任保護隊員的安全。既然知道兇手的目標是宜靜,他就不能讓她涉險。
她卻搖頭拒絕。
「不。」宜靜握緊雙手,鼓起勇氣,提出驚人的建議。「既然他的目標是我,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由我來做餌--」
話還沒說完,忽有龐然大物,砰的一聲撞開門,闖了進來。
「不行!」熊鎮東劈頭就喊,瞪著大眼,擰著濃眉,外加猛搖頭,強烈表達反對意見。「誰去做餌都行,就是不能讓妳去!」他吼道,雙手還被銬著,雖然設法穿了牛仔褲,上半身卻是赤裸的。
不知爲什麽,聽見熊鎮東這麽一喊,對他的惱怒,瞬間壓過了對兇手的恐懼,她突然覺得,自己恢復正常,連輕微的顫抖也消失了。
「你來這裏做什麽?」她蹙眉質問。
「做什麽?當然是阻止妳做傻事!」他擺出最猙獰的表情,回頭瞪著厲大功,氣衝衝的質問:「她要去做什麽餌?」
「一個美國連續殺人案的兇手,到臺灣來犯案,他的目標是宜靜。」厲大功回答得簡單扼要。
熊鎮東先是一愣,接著立刻想起,昨晚兩人倚偎在一起時,她所提及的那樁案子。
媽的,他猜錯了!兇手居然是同一個人!
「那個變態不是老早被FBI逮著了嗎?」他皺眉又問。
「他八個月前逃獄了。」
「逃獄?」熊鎮東氣得跳腳。「犯人老早逃了,那些死洋鬼子居然沒有想到該早點警告我們?!」
「誰都沒有想到,他會來到臺灣。」
熊鎮東瞇起眼睛,終於把頭轉回來,視線再度落在宜靜身上。
「那我說的沒錯。」他瞪著她,又重復了一次。「誰去做餌都行,就是不能讓妳去!」
她回瞪著他。
「只有這樣,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引出兇手。」她很堅持,不肯讓步。「不然,隨時可能會有第二個受害者出現。」
熊鎮東咬緊牙關。
「我還是反對!」事關她的安全,他絕對不會同意。
他的頑固,終於讓宜靜發飆了。
「這不關你的事!」她怒叫著。
他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
「什麽叫不關我的事?妳是我老婆啊!」
「我們已經離婚了。」
「離婚又怎麽樣?」他吼得更大聲,聲音幾乎傳遍整個飛鷹總部。「妳翻臉不認人啊,昨天晚上我們才上過床的!」
雖然身處暴風眼中央,厲大功還是那麽冷靜從容,他風度絕佳,禮貌性的轉開視線,假裝沒有聽到。
宜靜卻是氣得捏緊雙手,修長的身軀僵硬,清澈的眸子瞪著熊鎮東,看了他許久許久,才咬牙開口。
「我是警察,還是個特警。」她說得很慢,像是想把這些句子,一個字一個字的,全敲進他冥頑不靈的腦子裏,「逮捕犯人,原本就是我的職責。況且,他還是因爲我,才會來到臺灣,我必須負起責任,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兇手繩之以法。」
大臉上憤怒的表情,變得有些扭曲,強硬的態度也有了改變。
同樣身爲警察、身爲特警,他當然明白,責任感等同於尊嚴,更明白那對他們來說,有多麽重要。
但是,事關宜靜的安危啊!要他眼睜睜的看著她去當餌,引誘那個變態兇手現身,甚至對她動手?
只是想到這裏,他的胸口就一痛,彷佛被人當中插了一刀。
大嘴張了張,試了幾次之後,才有辦法發出聲音。
「一定還有其他的辦法,不需要妳--」
她打斷他的話。
「我無法忍受再看到其他人犧牲。」
這句話,讓熊鎮東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站在原地,視線牢牢鎖著她,心裏擔憂、無奈,而且不安,卻又完全束手無策。他好想好想阻止她涉險,卻也知道,自己根本阻止不了她。
宜靜也看著他。
那雙黑眸裏,所流露出的情緒,全都寫滿了對她的在乎。
她可以瞭解,他毫不理性的反對,是因爲對她的關懷。但是,這是她的責任,她必須去面對,不能逃避。
室內有片刻沈默,直到厲大功開口,才打破沈寂。
「熊隊長。」
「幹什麽?!」熊鎮東轉過頭,又是一副兇惡的表情,不給人好臉色看。
厲大功絲毫不以爲忤。
「爲了儘快逮捕兇手,我希望你能協助我們調查。」厲大功提出邀請,一方面是給熊鎮東臺階下,另一方面是知道熊鎮東的確比他們更能放手去調查。
熊鎮東的眼珠子差點要掉出來了。
一直以來,他就看這長得俊的傢夥不順眼,覺得這個飛鷹隊長,搶盡了功勞、風采,還有長官的好感。不過,話說回來,看不順眼歸看不順眼,跟宜靜的安全比較起來,一切都顯得無關緊要了。
爲了宜靜,他只考慮了幾秒,就爽快的點頭。
「行!你打算怎麽做?」
「我接受宜靜的建議。」厲大功已經明白,她的意志有多堅定,只能決定冒險採用。「關於兇手的來歷與線索,我們暫時不公佈。宜靜維持正常作息,照常上下班,我會派出一組人,二十四小時在暗地裏保護她,絕對不讓她離開視線範圍。」
熊鎮東擰著眉頭。
「你怎麽知道,這樣得耗上多久?」
「很快。」宜靜回答。「兇手已經整型成我的模樣,早上甚至冒充我,去命案現場勘驗,連林傑都分辨不出來,他很快就會對我下手了。」她下意識的伸出雙臂,環抱住自己,只要一想到這件事,就覺得毛骨悚然。
驀地,炙熱的體溫靠了過來。
熊鎮東走到她身邊,仍舊銬在一起的大手,大剌剌的一套,霸道的將她圈抱進懷中,下巴輕靠著她的頭頂,赤裸的男性胸膛,熨燙著她發冷的身軀。
他沒有說話,只是在看到她恐懼時,用最直接的方式,將她圈進懷裏,提供他暖暖的體溫。
屬於他的溫度,溫暖了她的身子,甚至連她的心,也能感受他那珍惜呵護她的炙熱暖意。
厲大功看著兩人,體恤的暫時停下討論,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又開口。
「至於熊隊長,請你去調查兇手的落腳處。」他慎重的提醒。「這件事情,愈少人知道愈好。」
「知道了,我會單獨行動。」熊鎮東想了一想,又問了一句。「關於兇手的落腳處,手邊有什麽線索嗎?」茫茫人海,總不能要他去大海撈針吧?
厲大功的視線,落到宜靜身上。
她深吸一口氣。
沒錯,甚至她就是最好的線索。她熟悉兇手的犯罪模式、辦案手法,甚至是心理狀態,當然也能說出,該往哪個方向去追查。
「他在犯案前,會躲在暗處,監視很長一段時間,記錄下對方的言行舉止,然後一再的仿真,直到完全相同爲止。」她不自覺的,往他的懷裏,更靠近了一些。「我現在居住的地方,肯定已經被他裝了針孔攝影機。」
粗魯的咒駡聲,在她上方響起。
「媽的,我絕對要挖掉那個變態的眼睛!」熊鎮東怒駡著,一想到有人躲在暗處,偷窺宜靜的一舉一動,就氣得火冒三丈。
「這件事情,等抓到兇手之後,我們再來討論。」厲大功回答得很含蓄,一邊低頭看了看手錶。「宜靜,十一點時有個專案會議,妳能出席嗎?」
「可以。」她點了點頭。
熊鎮東的雙臂,卻把她抱得更緊,一雙眼睛直瞪著厲大功。
「我暫時把她交給你了。」他雙眼灼亮,語帶威脅的說。「要是出了什麽差錯,讓她受了一丁點的傷」
「我保證,不會讓宜靜受到任何傷害。」
他又瞪了厲大功半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點了點頭。
「最好是這樣。」說完,他低下頭來,看著懷裏的小女人,語氣跟表情轉眼就變了。「妳別怕,我這就去逮那個變態!」他一臉嚴肅的說道,熱燙的唇,結實而短促的,在她的紅唇上印下一吻。
然後,他擡高雙手,鬆開了對她的圈抱,寬闊的胸膛不再緊貼著她。那健碩的身軀,俐落的一轉身,就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幾乎是離開他懷抱的那一瞬間,她就開始懷念起,他炙熱的體溫。
宜靜看著那扇門,想著他離去的模樣,就連唇上,還感覺得到,他留下的那個吻,以及屬於他的味道
突然,那張大臉又從門口探了進來。
熊鎮東有些尷尬,先乾笑了幾聲,才開口問道:「對了,手銬的鑰匙在哪里?」
變態。
這傢夥絕對是個百分之百的變態!
熊鎮東瞪著滿牆滿屋,無數大大小小、數以千計的宜靜照片,氣惱得緊握雙手,甚至用力到連粗大的骨節都嘎啦嘎啦的響。
有了宜靜提供的線索,他用盡辦法,在短短兩天不到的時間內,就查到了兇手的落腳處。
離開飛鷹總部後,他先回到宜靜的公寓裏,東摸摸、西找找,花了一番功夫,才在隱密的角落,找出幾個不該有的儀器。
宜靜也猜錯了。兇手在她公寓裏所裝設的並不是針孔攝影機,而是無線電監視器。
身爲警察,他對這類東西並不陌生,甚至對它們的功能了若指掌,一眼就辨認出,裝設在宜靜家中的監視器,發信的範圍,只有半徑五十公尺。
接著,他開始調查,在半徑五十公尺內,除了宜靜之外,有什麽人也是在這三個多月內搬來的。
顧及宜靜的安全,他收斂火爆的行徑,小心的不驚動兇手,只靠著一根鐵絲,就開始極有效率的,在確定屋內無人後,才逐一去「拜訪」,符合這些條件的住戶。
第一間「拜訪」的住戶,就住在宜靜樓上,他仔細查了一遍,確定這只是個平凡的三人小家庭,就不著痕迹的退了出去。
第二間住戶,則位於對街公寓的三樓,住的是一個早出晚歸的電腦工程師。
第三間住戶,同樣在對街公寓,位於六樓。當他俐落的撬開鐵鎖,進入空無一人的屋子時,映入眼中的,就是無數宜靜的照片。
賓果!
熊鎮東走進屋裏,瞇起眼睛,仔細的搜尋著,不錯過任何細節,心裏的怒氣卻是節節攀升。
除了滿屋滿牆的照片之外,屋內的陳設,還被佈置得跟宜靜屋裏一模一樣。
大如客廳的沙發,小如梳粧檯上的發圈,任何細節都不放過,全被一一拷貝,唯一不同的是,這間屋子裏,多了個擺滿監視、監聽儀器的房間。
兇手不但在窗邊裝設了望遠鏡,從陽臺偷窺宜靜的一舉一動,還把監視器錄下的影像,全都轉爲光碟,仔細的收藏起來,每盒光碟盒上標明月份,盒裏的每張光碟上,則標明了日期。
他再度確定,他絕對要用自己的雙手,親自挖出這傢夥的眼睛!
熊鎮東打開衣櫃,露出嫌惡的表情。
衣櫃裏頭,挂的全是跟宜靜所穿的,同品牌、同尺寸的衣服,甚至連飛鷹特警隊的制服都有!
他低下頭,瞇起眼睛,瞪著衣櫃下層的抽屜,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的伸手,拉開下層的抽屜。
各色蕾絲的、絲質的、棉質的小底褲,再度映入眼中。只是這回他的反應,不再是興高采烈,而是氣得全身發抖。
這個不要臉的變態,甚至模仿了宜靜擺放的位置,當然,就連款式跟材質也沒有放過。其中,還有他最心愛的,粉紅色絲質小內褲!
該死!那是他的!是他最心愛的粉紅色絲質小內褲,而這個變態,居然玷污了它!
熊鎮東氣得額冒青筋,大手一推,重重的將抽屜推了回去,衣櫃晃了晃,就連挂在裏頭的衣服,也跟著晃了一晃。
那些衣裳在他眼前晃動,一股怪異的感覺,突然湧上心頭。他迅速站了起來,本能的感覺出,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寬厚的大手,探進衣服之間,一件一件的往旁邊推。
藍色的套裝、黑色的套裝、米白色的套裝、長的大衣、短的外套、黑色的小禮服,飛鷹特警隊的制服、淺駝色的長裙
他的動作停頓。
制服!
大手把長裙推回去,飛鷹特警隊的夏季制服,再度出現在眼前。
熊鎮東心頭一凜,大手粗魯的翻找,迅速的找了幾次,赫然驚覺到,這個衣櫃裏頭,只看得到飛鷹特警隊的夏季制服,卻看不見飛鷹特警隊的冬季制服!
冬季制服到哪里去了?
以兇手花費在拷貝的心思上推斷,他絕對不可能遺漏了冬季制服。冬季制服會不在衣櫃中,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被兇手穿出去了。
但是,穿著這麽顯眼的制服,兇手準備去什麽地方?
一個聲音閃過腦海,熊鎮東頭皮發麻,陡然全身僵硬。
你怎麽知道,這樣得耗上多久?
很快。
他大罵一聲,轉身開始奔跑,用最快的速度沖出屋子,沖向他停在路邊的那輛車。
兇手穿著冬季制服,去飛鷹總部了!
第十章
飛鷹特勤小組的總部,專案室的門被推開,纖細修長的身影,無聲的走了進來。
白嫩的小手裏,拿著一個牛皮紙袋,另一手則抱著大量資料夾。她先放下那疊資料夾、倒出裏頭的照片,再打開電源,一束燈光照亮了牆。
她把照片放置在機器上,照片立刻被放大,投影在牆上,所有的細節全被攤在眼前,沒有任何遺漏。
秀麗的小臉上,神情專注冷靜,鏡片後的眸子,注視著牆上的投影。
染血的泥地、破碎的衣裳、沾血的高跟鞋,屍體的遠照、屍體的近照、屍體的細部影像。
她逐一看過這些照片,每張都看得慎重而仔細。看完照片後,她靜靜思考了一會兒,才又低頭,翻閱她拿進來的資料夾,裏頭是鑒識記錄、筆錄、驗屍報告跟地圖,每個動作都從容不迫。
專案室的門,再度被推開,有人站在門口。
她擡起頭來,因爲室內室外的光線差距,眸子微瞇。
「宜靜?」
「我在這裏。」她回答。
門外的人邁開步伐,走進專案室,投影機的亮光,照亮那五官深刻的俊朗臉龐。
「保護組的人說妳剛回總部。」厲大功皺著眉頭,低頭看著她。「我們談過了,在兇手落網前,妳不該獨處。」他找了一會兒,才在這裏發現她。
「我知道。」她擡起頭,表情堅定,「但是,我必須研究這樁案子。」
「妳該接受保護。」
她坐在投影機前,看著散落的照片、資料夾,以及左邊的牆壁上,那幅人體軀幹解剖圖跟人體頸部圖解。
「這是我的工作,我必須完成。」她更堅定的回答,眼鏡映著投影機的光,鏡片後的雙眸,閃過一絲微乎其微的狂熱。
這是她的工作,不論是哪樁案子,她總能冷靜、從容的處理。她心思細膩,不論是組織力或觀察力,都好得驚人。她記得衆多罪犯的樣貌、背景、資料,甚至是犯罪模式。
她,美麗、冷靜、聰慧。
她完美無缺。
她是丁宜靜。
白嫩的雙手,放下資料夾,她輕盈的站起身來,身段在冬季制服下,更顯得纖細修長。
「妳可以把資料拿到會議室去處理。」厲大功說道,黑眸望著她,敏銳的察覺,她的神情有些不同。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在這個時候,由遠而近,砰砰砰的朝專案室跑來,巨大的吼叫聲,也隨之響起。
「宜靜!妳在這裏嗎?」熊鎮東吼叫的聲音,從走廊的那一頭,迅速的逼近。「喂,回答我啊,妳隊上的人說,妳回來後就不見了。」那些飛鷹隊員,以爲總部該是最安全的地方,卻沒想到,那個兇手已經穿著冬季制服,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了!
厲大功回頭,正想開口,一隻軟嫩的小手,卻落在他臉龐上,把他的臉轉過來。
宜靜的臉近在眼前,表情溫柔深情。
「大功,謝謝你關心我。」她輕聲說道,踮起腳尖來,湊上軟嫩的紅唇,吻住錯愕的他。
兩張唇只是輕輕一碰,厲大功隨即反應過來,立刻握住她纖細的肩,將她推開來。
同一瞬間,門外卻響起憤怒的咆哮。
「你在幹什麽?!」
厲大功轉頭看去,只見熊鎮東雙眼通紅,因爲憤怒而全身顫抖著,大大的掌已經握成拳頭,龐大的身軀沖上前來。
可在那同時,站在殺氣騰騰的熊鎮東背後的,卻是慢半拍跟來,滿臉蒼白的宜靜。
她跟約翰去了命案現場勘查,回到飛鷹總部後,先到檔案室裏,去拿了兩年前所留下的分析筆記。沒想到才剛找出筆記,她就聽見熊鎮東轟隆隆的腳步聲,像大金剛似的,一邊奔跑,一邊吼著她的名字。
她走出檔案室,跟不上他奔跑的大步伐,慢了幾秒來到他身後,才剛要開口叫住他,視線卻看見專案室裏,那幕不可思議的景象。
宜靜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秒間,全都涼透了。
她親眼看見,專案室中,「自己」正倚偎在厲大功身邊,微仰著頭,神情愛慕而崇拜。
所有人都僵住了,只有專案室中的「宜靜」,還彎起紅唇,露出淺笑。她看了熊鎮東一眼,笑意更深,然後又想去吻厲大功
巨大的咆哮聲,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響。
「媽的!」
熊鎮東再也看不下去,他怒吼一聲,滿臉猙獰的沖進專案室裏。
門外的宜靜猛然回過神來。
糟糕,他誤會了!
只是看見,她跟厲大功一同走入飯店的畫面,熊鎮東就已暴跳如雷。現在,他還親眼目睹,「她」吻了厲大功,肯定已經氣得失去理智,不知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事情發生得很快,她甚至來不及出聲。
熊鎮東沖進專案室,怒極的伸手,大手卻沒揍向厲大功,反倒猛力一抓,揪住「宜靜」的頭髮,把她整個人用力揪了起來,離地有十幾公分高,還狂怒的用力搖晃。
「你這該死的變態,用我老婆的臉在做什麽?!」熊鎮東怒聲吼著,字字句句卻出乎旁人意料之外,只見他大手捏成拳頭,往那張小臉揮了過去。
力大無窮的鐵拳,卻在揍上那張小臉的前一秒,陡然停了一下。
靠,這個死變態,整型得跟宜靜一模一樣。他就算是氣瘋了,明知這人是個冒牌貨,不是他心愛的宜靜,卻還是沒辦法,對著那張臉兒揮拳。
不過,揍不了臉,並不代表他就下不了手,拿這個傢夥沒轍!
在半空中的鐵拳閃電般改變方向,熊鎮東瞇起眼,對準冒牌貨的肚子,像是打沙包般,用盡全力揍下去。
「啊!」
痛叫聲響起,纖瘦的身子飛起,重重撞上牆壁,之後才慢慢滑下來,癱軟在地上,口裏不斷呻吟,連嘴角都流出鮮血。
熊鎮東還不肯罷手。
他大步走過去,彎腰探手,再度把那個冒牌貨拎起來。
「你這傢夥是瞎了眼嗎?居然敢把主意動到我老婆頭上?我告訴你,假貨就是假貨,永遠不可能是真的!」他抖著大手,把那個王八蛋拎到眼前,對著那張仿冒的臉咆哮,一個字比一個字吼得大聲。
垂挂在他手上,被搖得連氣都喘不過來的傢夥,艱難的動了動嘴巴。
熊鎮東停下手,瞇起眼睛。
「你說什麽?」
那張嘴又動了動。
「說大聲點啦!」他更用力的搖著手。
滿是鮮血的嘴,掙扎了一會兒,才又張開。
女人的尖叫聲響起。「我叫你滾開!」
下一瞬間,冒牌貨的手裏,突然出現一把鋼刀,狠狠的朝他砍去。那把鋼刀,刀鋒長而銳利,再加上那傢夥肢解過十幾個人,對用刀熟悉得很,熊鎮東一時閃避不及,手臂上竟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
鮮血立刻湧出來,染紅了他的衣服。
站在門外的宜靜,心口彷佛被無形的手抓住。她臉色蒼白,心跳得好快,看見熊鎮東受傷,比親眼看見那個兇手,更讓她恐懼萬分。
他赤手空拳,但那個兇手的手裏卻有著鋒利的兇器。她清晰的記得,兇手用刀的手法,有多麽熟練,要是一個不小心,熊鎮東就會
各種恐怖的想象,閃過她的腦中,她慌亂而急切,甚至踏進專案室,急著想要警告他。
一旁的厲大功,也有了動作,預備要上前支援。
「全都不要過來!」熊鎮東卻頭也不回,視線沒有離開銳利的刀鋒。
染了血的嘴角,勾起陰冷的笑。那秀麗的五官,配上這麽可怕的表情,感覺不但突兀,而且詭異極了。
「你這個粗魯的、不要臉的,不懂禮貌的野獸。」那人擡起手,擦了擦嘴角,抹掉血迹,身體因爲嗜血的興奮,而輕微顫抖著。「我要宰了你,再把你分割成一塊一塊。」
刀鋒突刺,猛戳熊鎮東的胸膛,卻被他靈活的閃過。
「咱們來看看是誰會先宰了誰。」熊鎮東站穩腳步,健碩身軀上的每束肌肉,都因爲警戒而緊繃突起。
鋼刀緩緩落下,刀尖在桌面上,慢慢移動,發出刺耳的聲音。
那張跟宜靜相似,卻又詭異莫名的臉,仍挂著那抹讓人頭皮發麻的微笑,甚至還發出女人般格格格的輕笑聲。
熊鎮東露出厭惡的表情,看得幾乎要作嘔。
「變態,你是笑夠了沒有?」他咒駡著。
冒牌貨臉色一變,就連手裏的刀也停了下來。
「你罵我?」
熊鎮東盯著對方。「對,就是罵你。」
刀鋒再度轉了過來,那人氣得發出尖叫,握緊手裏的刀,朝著熊鎮東,奮力衝撞過來。
尖銳的刀,先劃向熊鎮東的右手腕,意圖切斷他手腕內側的內腱肌,再反刀回削,朝他的頸動脈割去。
這兩刀熊鎮東都沒躲過。
只是,他也沒讓對方得逞。
長年磨練出的矯健身手,以及他與生俱來如動物般強烈的本能,讓他在刀鋒接近的前一秒,都能迅速避開要害。那兩刀都只是劃破皮膚,雖然鮮血冒了出來,他卻只受到皮肉傷。
不過,失去冷靜的兇手,卻因爲靠得太近,露出了破綻。
熊鎮東低咆一聲,覰了這個機會,揮出幾下鐵拳,直把對方揍到牆邊。他還不肯罷手,氣憤的一拳接著一拳,打算把一切的帳都討回來。
這拳是爲了受害者!
這拳是爲了宜靜!
這拳是爲了他自己!
這拳是爲了他心愛的粉紅色絲質小內褲!
「咳咳、咳咳咳」那個冒牌貨,被他連連痛揍,揍得咳出血來。軟垂的手,還是握著鋼刀不放,甚至還鼓起殘餘的力量,再度舉了起來--
刀鋒映著投影機的光,刺眼的刀光,閃過宜靜驚慌的雙眸,就在她的注視下,朝著熊鎮東腰後,腎臟的位置,狠狠的刺下去!
「不要!」她尖叫出聲。
整個世界像是都消失了,她的眼裏,只看得見那只即將刺入熊鎮東腎臟的鋼刀。
在瀕臨失去的這一瞬間,她才終於明白,這個男人對她來說,有多麽重要!
他粗魯、他無禮、他衝動,但他也把她當成珍寶,呵護珍惜著,從不掩飾對她的愛。
他讓她惱怒、他讓她氣憤、他讓她哭泣,但他也讓她微笑,在她恐懼顫抖時,用溫暖的胸膛、堅實的雙臂緊緊環抱住她,支援她去面對噩夢。
她不要失去他!她不能失去他!
不要、不要、不要
她心裏有聲音狂喊著,嘴裏卻發不出聲音。
所有動作在她的眼裏,都變成了慢動作。她看著鋼刀刺下,再度高高舉起時,一滴滴鮮血沿著刀刃,滴落在地上。
熊鎮東的大手,在驚險的一刻,反手抓住那把偷襲的鋼刀,從兇手的手上,強行扭了下來。
寬厚的指掌,同時握住的是刀柄與刀刃,銳利的刀鋒,因爲他的用力,切破他指上的厚繭。
宜靜虛軟得幾乎站不住,直到胸口發疼時,才知道自己一直是屏住呼吸的。她幾乎要懷疑,剛剛那一瞬間,她的心跳,是不是也因爲極度的驚駭與擔憂,而漏跳了幾拍。
熊鎮東沒有被殺!她不斷告訴自己。
他沒事!
就算親眼見到,他奪下鋼刀,又拿出手銬,將扭動尖叫不已的凶手銬在牆邊,她的身子還是顫抖著,因爲失而復得而無法平靜,連眼淚也不由自主的,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滾下粉頰。
該死!
宜靜伸出手,輕顫著擦去眼淚。
該死的熊鎮東!他怎麽能讓她這麽在乎他?怎麽能夠讓她發覺,自己其實愛他愛得那麽深,愛得無法承受失去他的恐懼。
制伏兇手的熊鎮東,沒有回頭,更沒看見她爲了他顫抖哭泣的模樣。他正忙著確定那傢夥沒辦法動彈,之後才站直身子,把鋼刀交給厲大功,徑自把冒血的手掌,在衣服上抹了抹。
「媽的,還花了我不少功夫!」他罵道。
被銬在桌邊的冒牌貨,仍在掙扎著,不斷大喊大叫。
「放開我!放開我!我是警察,是飛鷹特警,你不能這樣對我!」那副跟宜靜同款的眼鏡,早就不知道被打到哪里去了。他睜大那雙通紅的眼,朝著門邊的宜靜尖叫。
「妳不是丁宜靜,我才是!」
「妳不配當丁宜靜。」
「妳怎麽能愛上這頭野獸?」
「妳怎麽能夠跟他結婚?」
「這個粗魯、沒禮貌的男人,根本配不上丁宜靜!」
「丁宜靜應該是完美的!妳會毀了她!我才是丁宜靜!我才是」
熊鎮東瞪著對方,確定這傢夥的腦子,絕對有問題。
那人轉過頭,視線落在厲大功身上,表情變得委屈又溫柔。「大功,救我!你要相信我,我才是丁宜靜。」
「大功,快替我解開手銬。」
「你爲什麽不救我?我愛的是你啊!」
「你在生氣嗎?是不是氣我曾跟這頭野獸結婚?聽我說,我會跟他結婚,都是被逼的!是他逼我的!只有你才配得起完美無缺的我。」
一句又一句荒謬的言詞,回蕩在專案室內。
宜靜看著那個人。
這些日子以來的恐懼、噩夢裏的陰影,直到她鼓起勇氣面對時,才發現那並不如想象中可怕。而此時此刻,就連最後一點恐懼,都消失無蹤,她看著那個人,只覺得莫名可笑。
「你們都站在那裏做什麽?放開我啊,我是特警啊!」那人不斷掙扎著,身上的冬季制服,已經變得又髒又亂。
「大功,救我啊!快救我!」
「我是丁宜靜!我才是真的,我才是--」
一記快而狠的勾拳,重重揍了下去,終於把那人打得昏了過去,惱人的噪音也消失了。
兩個男人站在原地,一動也沒動。
出手的是宜靜。她一步一步,堅定的走過去,親手揍昏了這個曾經讓她恐懼許久、噩夢連連的殺人犯。
她的噩夢結束了。
飛鷹總部的醫護室裏,醫生忙著檢查熊鎮東的傷,宜靜則坐在一旁。
離開專案室後,他不許她離開,大手始終緊握著她。她也沒有抗議,難得的順從,任由他握著手,靜靜坐在他身邊。
雖然熊鎮東身上有幾處刀傷,但都傷得不深,只是皮肉傷。他堅持這些傷沒啥大不了,不肯去醫院,醫生只能在醫護室裏,爲他簡單的止血包紮。
直到醫生離開,厲大功才處理好後續問題,走進了醫護室。
「犯人已經收押了。」他的聲音溫和堅定,說話條理分明。「他是襲警殺人的現行犯,而FBI的人跟宜靜都有大量的證據,可以證明先前的分屍案是他所做的。兩案罪證確鑿,應該很快就能移送法辦。」
「很好。」熊鎮東很滿意,還轉過頭來,對著宜靜咧嘴笑,握著她的大手稍微緊了一緊。
「對了。」厲大功站在一旁,徐緩的問道:「熊隊長,你怎麽會及時趕回飛鷹總部?」
「我找到那傢夥的落腳處,在裏頭翻了翻,發現冬季制服不見了。」他簡單的說,寬肩聳了聳。「我猜,他會穿制服,肯定是來了飛鷹總部,想埋伏在這裏,找機會偷襲宜靜。」
厲大功點了點頭。
「那麽,你有找到其他證據嗎?」
熊鎮東瞇起眼睛,想起那個變態家裏,貼滿宜靜的照片。對了!還有那些光碟,裏頭肯定是能被瞧見的,跟不能被瞧見的,包括那天晚上,他們兩人的做愛情形,全都被記錄在裏頭了。
這是件大案子,證據肯定會經過許多人過目。
老實說,他是不怕別人看啦!但是,想到要讓其他人,也瞧見專屬於他的美景,他可受不了!
熊鎮東考慮了一會兒。
「喔,證據啊?全被那傢夥銷毀了。」他斬釘截鐵的說。
「被他銷毀了?」厲大功揚眉。
「對!」
室內陷入沈寂,兩個人看著對方,誰都沒有吭聲。半晌之後,厲大功才點了點頭。
「好,我明白了,證物被兇手銷毀了。」他重復熊鎮東的說法,算是默許了對方的決定,同意保護宜靜的隱私,不再被侵犯。
熊鎮東的濃眉挑得高高的,直到這一刻,才對厲大功有些刮目相看。他一直以爲,厲大功中規中矩、不知變通,只會討好長官,沒想到這傢夥倒還挺通人情的。
「那麽,我明天就會派人去犯人的住處搜查。」
「知道了。」熊鎮東點點頭,聽出話裏的暗示。
明天是吧?好,那等會兒,他一離開這裏,就會先到那間屋子裏,把關於宜靜的所有紀錄,全都「處理」掉。
厲大功點了點頭。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他轉身,就要離開醫護室。
「喂!」
他停步回頭。
熊鎮東看著他,滿臉嚴肅。「謝了!」
厲大功微微一笑。
「不客氣。」說完,他走出醫護室,隨手將門關上。
熊鎮東籲了一口氣,知道這會兒,自己可是欠了厲大功一次人情。他轉過頭,正想跟宜靜說一聲,就要儘快開溜,去處理那些證物,卻發現她正仰著臉兒,清澈的雙眸靜靜望著他。
「怎麽了?」熊鎮東不解的問,把大臉湊到她眼前。「有什麽不對嗎?」
宜靜看著他,又沈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輕問:「你怎麽能夠一眼就認出,那個人並不是我?」兇手拷貝了她的一切,相似得連她都訝異不已,他卻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就判斷出真假。
「妳不是要我信任妳嗎?」他聳了聳肩。「我在學。」
她說她和厲大功從來就沒有什麽,他相信她,更相信沒有偷情的她絕不會去吻厲大功。會吻厲大功的,就絕對不會是真正的她。
這是個最簡單的邏輯,但是,在那麽緊急的時候,他竟然還能記起她所說過的話,而且毫無懷疑。這就像是,人類終於從舊石器時代,跨進新石器時代一樣,可是歷史性的大事。
她注視著他,心頭一暖,連眼神也變得柔和了。
或許,真正教會這頭大熊何謂信任,會是一項艱辛的任務。但是她卻願意,花上一輩子的時間,跟在他身旁,隨時對他諄諄教誨。
「宜靜。」瞧見她目光柔柔,一副備受感動的模樣,熊鎮東把握機會,捧起她的小臉,認真的說道:「我們再結婚吧!」
「再結婚?」
「是啊,這麽一來,妳收著的那枚戒指,可以再派上用場。」他想了一下。「唔,如果妳想要新的戒指,我也可以--」
「等等。」粉嫩的小臉,微微紅了。她咬著唇,嗔瞪著他。「你怎麽知道我還留著那枚戒指?」
他聳肩。「我上次翻妳內褲時,不小心瞧見的。」
宜靜咬著唇,垂斂下長長的眼睫。
「我要考慮。」
「喔,」他有些希望,但又不肯死心,再接再厲的問:「那,妳先搬回來好不好?冬天到了,最近寒流又多,我一個人睡會冷咩。」他嘟著嘴,裝得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她不回答。
「還是,我搬去妳那邊也行啦!」他提出另一個方案,但又皺起眉頭。「不過,妳那張床實在是太小了。」雖然說,他的確是很享受她趴在他身上的感覺啦!
她還是不回答。
「宜靜?」他把她的臉兒擡得更高。「妳聽到我說的話嗎?」
「嗯。」
看著掌心中的小臉,他心裏發燙,愛她愛得無法自拔,衝動的就開口說道:「宜靜,我真的很愛很愛妳。」
「嗯。」
又是這個字。
他對她的回答,非常的不滿意。「妳也要說愛我啊!」
「我考慮。」
「啊,不要再考慮了啦,妳什麽事都要考慮!」他哇哇大叫,皺眉想了一想,又不死心的湊過來。「那麽,妳吻我一下。」
「獎品啊!」他指著手臂上、頸子上,那幾個「英雄救美」的勳章,不害羞的討起獎勵。
紅唇噙著笑意,她故意轉開頭,不讓他得逞。
熊鎮東卻蠻了起來,霸道的把她拉進懷裏。「別逃,來吻我一下,替我消毒,免得我老是想起,那個變態用妳的臉做的事。」他抓著她索吻,嘟起嘴唇,就要印在她的唇上。
小手遮住他的嘴,再度讓他熱吻落空。
「被吻的又不是你。」笑意再也藏不住,她笑得紅唇彎彎,看來更誘人。「厲隊長才是需要心理輔導的人。」
「不管!那畫面在我腦子裏轉個不停,妳得負責幫我消毒。」他拉開那只小手,抱起懷裏輕盈的嬌軀,終於如願吻上她的唇。
炙熱的吻,由淺漸深,在激情之中,還有著暖暖的馨甜。他們都在慶倖,危機已經過去,彼此都能相安無事,纏綿的熱吻中,還藏著某個承諾。
在熱吻中、在情濃時,宜靜圈著他的頸,偎靠在他耳邊,用最小的聲音,輕輕的告訴他。
「我也是。」
「也是什麽?」熊鎮東擡起頭來,愣愣的看著她,一臉茫然。
她只是噙著笑、紅著臉,雙眸注視著他,一句話都不說。那樣的神情,像極了她答應他求婚的那一日。
他懂了!
熊鎮東欣喜若狂,抱著懷裏的小女人,也不顧身上的傷,興奮的在原地轉啊轉。
「妳愛我!我知道了,妳愛我!」他大聲叫著、笑著,抱著她轉啊轉,宣泄著太多太滿的快樂。
宜靜被他抱在懷裏,輕盈的身子,隨著他的腳步,轉了一圈又一圈,像是某種雙人舞步。她沒有拒絕、沒有抗議,偎在他的懷抱中,知道這就是她的歸宿、她最依戀的懷抱。
這一生一世,他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大熊與宜靜,會永遠永遠在一起。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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