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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維的日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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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花子與大林
作者: 戴維	日期: 2010.07.27　　天氣: 　心情:

他只能一直跑一直跑

到底跑了多久?

他也不知道

他只想在每個彎道過去
就能遇見她

跑過了幾條河
跑過了那顆他跟他求婚的情人樹
跑過了他第一次遇見她的胡同口

一但跑過了什麼
他的心臟就揪的更厲害

外頭的人都大聲地囔著要殺了日本人

他邊跑邊想著
剛剛姐姐為了掩護他
被槍把打在地上的模樣

他加快了速度

她如同往常一樣

工作結束之後

走到辦公室去找老闆

簽了名準備離開之前

她發現了老闆看著她時眼神中的異樣

"怎麼了嗎?"她問

"沒..沒事..妳慢走"老闆像是被發現了什麼似的乾笑著

她點了點頭

雖然她從老闆的語氣中

感覺出了什麼

但是平常老闆也常常用異樣眼光看她

再加上她幾乎不會一句完整的中文

怕自己說錯也弄出誤會

她不再做多想地打開門

再還沒走出倉庫前

她聽見遠方傳來的奔跑聲

她看見他朝她跑來

雖然她知道自己臉上是露出了微笑

卻還是察覺出了什麼不對勁

她不安地回頭看了辦公室一眼

發現

辦公室的電燈已經熄滅

"老闆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呢?"她嘴裡自言自語的說著

突然

還來不及反應

她被一隻手拉往回家的另一邊

他知道自己太用力了
但是他內心的著急讓他顧不了那麼多
他忍住心疼
故意忽略從背後傳來的喊叫聲
"大林!大林!"
他只能跑得更快手抓得更緊
只為了想讓這一切快點結束

其實從那次遇見她之後
他就發現自己變了
以前看到聽到日本人的事情
總是會罵上幾句
如果罵得難聽
旁邊的長輩一高興
還可以獲得一些好處

那時候如果想找工作
甚至只要表現出對日本人厭惡
就可以得到老闆的好感

但是自從那次因為跑著跑著
手上的東西掉了

如果那時
東西沒有滾到父親辦公室外的圍牆旁
他也絕對不會見到她
雖然滿臉污垢和身上沾滿了灰塵
但還是可以看得出長著牡丹花的連身服
還有那雙小腳

他跑到一個隱密的地方
停住了腳步
背對著花子
大口地喘著氣
花子在背後叫他
他裝做聽不到
但是手還是抓得很緊
花子卻一點兒也不掙扎
雖然躲得很隱密
但是從遠方傳來的喊叫聲
還是聽得很清楚
很大聲
很大聲

她知道

一定發生什麼事了

因為他從不會這樣不理他

只有一次

那次她走路去上班

腳走到一個小窟窿給扭傷

被路過的男同事看見

就把她扶起來

結果被他看見了

他整整不看她一個禮拜

她本來決定要收拾東西離開他家

她為此哭了好幾天

那時候只要她聽見別人在罵日本人

就會扯著心

她當時想

"他也變回那樣了吧!那我也是時候..."

一直到有一天...

花子想起那件事

嘴角勾起了微笑

她看著他上下起落的背

輕輕地靠了上去

他其實早就不累了
會一直喘著氣
只是為了要假裝
他想要假裝地告訴她是其他的理由
讓花子離開這裡
但是不管想了多少個理由
總是一個理由和一個理由相互矛盾著
因為他知道
他如果講了除了事實之外的理由
花子一走
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太想他
至少不會比真正的原因
還要想
他一想到這個可能
就咬著牙齒
打從內心地痛苦著

他感覺到握在手中的那雙小手
正微微地顫抖
而自己指頭上的那圈金屬
嵌進了彼此的肉
他背對著花子
說
"在今天凌晨日本對外宣戰了!"
他轉過身來
對著那雙總是看不厭的眼睛又重複說了一次

"日本宣戰了!"

他看到花子眼裡瞬間泛起的淚
他用力地把花子抱進懷裡

花子用牙齒咬著他的骨頭他的肉
雙手抓著他溼透的衣服
他告訴自己要忍著
還不能哭
這時他發現
他們處在的隱密地方
看得到他跟花子求婚的那顆情人樹
光禿禿地在遠方的牆後佇立著
彷彿預告著什麼
他的眼框還是濕了

他聽見了遠方傳來的警報聲
咬了咬牙
把花子拔離自己的身體
說
"跟我走"
他不等花子點頭
抓了她的手
決定先往警報聲的另一個方向跑

他一邊跑一邊驚訝
花子竟然跟得上自己的速度
可是他想不了那麼多
他更加快了速度
他知道
只要跑超過在另外一頭的出口和入口
至少就可以比較安全

當他們跑過了儲存蔗糖的倉庫
花子突然掙脫了他的手
因為太用力
他手上的結婚戒指也被扯了下來
他想也不想就跑去追在地上翻滾的戒指
深怕它跑遠
但是又擔心花子
不時回頭看著她
終於在掉入水溝前撿到
一回頭
花子已經在遠方消失

花子頭也不回地跑著

他在背後喊著自己

可是她沒回頭

她不是故意的

她怕一回頭可能就會慢下腳步

但是因為她知道此刻不能浪費一分一秒

所以她越跑越快

跑到了辦公室的門口

想也不想地拿起平常擋著門的磚頭往窗戶砸了下去

她衝進辦公室裡

翻箱倒櫃地找著她的薪水袋

因為老闆總是偷偷地將薪水交給她

一付怕別人知道他養著一支日本鬼子似地

突然她想起上個月她比較早下班

不小心看到老闆從一個櫃子的抽屜後方拿出一盒子滿滿的錢

然後取出裡頭的部分

分裝在寫著不同名字的信封裡

她找到了那個櫃子

找到了那抽屜後方的盒子

她手忙腳亂地打開來

一封寫著她日文名字的漢字的信封躺在最上面

再打開來看

裡頭裝著超過她一個月薪水的錢

她似乎猜到老闆在她下班時看著她的眼神代表的意思

她懷著謝意地將盒子藏回去

飛快地衝出辦公室門口

花子從辦公室跑出來的時候

看到他正在不遠處張大著眼睛看著自己

她邊跑邊把右手拿著的飽飽的薪水袋放在空中揮舞著

自從看到花子的手握在除了他之外的男人手上之後
他幾乎情緒崩潰
在之後他決定故意不看花子
就算她叫自己也不要理
而且他根本就不叫什麼大林
他姓蕭!
如果自己真的叫做大林
那該有多難聽
他知道或許是自己自做多情
他也要讓花子嚐嚐
被忽略的滋味
過了六天之後
他開始後悔了
他記得每一次花子見他不理他的落寞神情
他記得每一次花子叫他
他當作沒聽見時花子臉上的痛苦
他從原本的喜悅變成內疚
結果一不留神
他沒看到桌上有只水杯
給手撥到了地上
砸了腳
花子看見了
立刻衝了近來
把什麼東西放到了桌上
蹲下來猛對他的腳吹氣
還有撫摸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那時候
他真的不應該跑走的

這時

她又停住了腳步

右手的大拇指不斷地搓著無名指

"戒指呢?!?"她看著自己的右手

"戒指呢戒指呢我的戒指呢?應該帶在我的右手上的戒指呢?"她不斷地對自己自言自語

"在腳踏車籃子的包包裡!"

花子想也不想

轉頭就跑

她不是不想跑回去他身邊

她也想他拉著她的手

但是她怕她一回去

在解釋的時候又會耽擱了時間

背後傳來的叫喊聲越來越大

她忍著不轉頭

"快到了!快到了!"她對自己說著

花子看到前方有一群人正在道路上走著

手上拿著傷人的工具

她跑進草叢

打算要從另一邊繞過去

突然

她的手再度被拉住

她開心地轉頭一看

結果是工廠的男同事

花子正想開口說話

男同事搶在她說話之前

對在道路上的那群人發出了咆哮

瞬間花子感到腦中一片空白

她看著男同事朝著自己的身後方

也就是那群拿著武器的男人的方向大聲地說著話

這時

腦中浮現了他的樣子

花子用力掙脫了男同事

然後大叫

她不知道

她這麼做其實正等於是鼓舞了那些正在靠近的人

鼓舞他們傷害她

他遠遠地就看到那群人
也看到了他們手上的東西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這麼害怕
害怕失去花子
他感到一陣就像之前他跑來找花子時的恐懼感
又再度佔滿他全身
擠壓著他的心臟和呼吸
彷彿身上每一個細胞都打了開來
他邊跑邊喊
"花子!!!!!!!!"
然後
他也聽見了花子的聲音
但這次聽見的不是他的名字
而是尖叫聲

"放開她!!!你放開她!!!"
他衝過去
衝向那群把花子舉起來的人裡
他拉扯
怒吼
他不知道自己被揍了幾拳
被踢了幾腳
身上的痛也不及看到花子臉上出現恐懼的內心的痛
他根本就不想反擊
他只想他們放下花子

花子隨著那群人的力量
上下左右地搖擺著
耳朵裡充滿著花子的尖叫聲
他快崩潰了
他扯著每一雙碰到的手
也拉著
但是不時地
從他的左右出現著平常
會跟他勾肩搭背
會跟他嘻笑打鬧
的雙手和雙腳
朝著他的身驅瘋狂的揮舞敲打

他大叫一聲
撲了上去
跟其中一個人扭打成一團
但隨即他立刻又被壓在地上
他聽見從後面傳來的聲音
夾雜著一些日語和她叫他的
"大林!!大林!!"

他一轉頭卻看不到花子

然而

前方的橋下傳來了落水聲

他大叫
他掙扎
但是都沒用
他被眼前這一群從小就認識的人壓在地上
一動也不能動
漸漸地
他感到快要失去意識

心在淌血

他的視線落在左手的結婚戒指上

"花子....我們回家吃飯....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我們回家....吃飯....."

天還沒亮
他就離了床
摸著黑把這幾年放在家裡的錢都找了出來
數了數
應該夠
他把腳踏車牽到了村口
踩上了踏板
使勁得騎
他得趕在上班之前回來
他特意穿得體面
打開門
進去這輩子第一次去
也只會去一次的銀樓

"先生需要什麼嘛?"
他潤了潤喉
在心中重複再重複想好的台詞
大聲的對櫃檯小姐說

"請給我兩個戴上就永遠都不會分離的戒指!"

故事中的地點發生再嘉義縣大林鄉舊糖廠

PS:大林=DAR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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