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期在一場演講中認了一個高中同學,當時只留了手機,開學後一直忙,也沒機會再在班裡遇到好好打聲招呼(機會也跟乳溝一樣,真要擠還是擠得出,只是這二十年的空白,要一下子找個切入點來熱絡還不大容易,話說回來,如果遭遇上的是二十年不見的初戀情人,只要對方髮未禿齒未搖,沒機會也要死命找個藉口打電話去探探往日情懷的。),今天她來繳費用時被我在一樓櫃檯碰上,於是就請她到辦公室來喝杯柚子茶了。
「妳真的一點都沒有變耶。」敘舊的最佳開場白。不過話裡也存幾分實,除了面容難免風霜了些,她的身材和氣質還是保持得跟我印象中那嬌巧可愛的陽光少女一般。
「妳有變喔,跟我六月看到妳怎麼差那麼多?」又來上下打量了,還好這次我沒再度被人吃豆腐。「而且妳變得很會打扮,妝又畫得那麼漂亮捏,厚。」意思是,十八歲的我留給她的印象可能屬於醜小鴨一類。
好,開始了,基本現況各自報告一下,往年回憶各自反芻一下,果不其然,心裡隱隱有絲說不真切的預感。
「妳有和那個誰誰誰聯絡嗎?」基本上,除了一位誰誰誰我還偶爾會上她的店買東西,其餘三十幾個誰誰誰都只是蒸發掉的姓名而已了。
「那個誰誰誰呀,聽說前兩年,乳癌走掉了,唉。」
「還有那個以前妳跟她很好的誰誰誰呀,被她前夫潑硫酸,毀容,然後聽說自殺了,後來有沒怎樣就不知了。」
訪舊半為鬼。
我想起我老爹剛退休在家的那兩年,常有些叔伯突然上門來就告知誰誰誰上禮拜走了,起初老爹還會半夜裡坐在客廳裡嘆氣,後來聽得多了,簡單一聲「知道了,要幫上什麼忙?」就繼續過日子,老爹七八十才碰上的唏噓,我不到四十就要開始預習了。
自然也有得意的。「誰誰誰嫁到美國,誰誰誰跟她老公在大陸做酒店生意說!」我說她怎麼消息管道如此暢通,也虧得她與我匯報,話鋒一轉,她皺眉搖頭一副難以理解的口吻:
「倒是妳,妳會來當老師真的叫我...有點難相信欸。」
「為什麼?」瞪大眼睛,我好想知道答案喔。
「因為妳....高中的時候很野呀,口才很好呀,應該不適合當老師吧!」
嗯咳!本人目前還是很野,但口才呢退化到現在用來罵小孩都顯得彆腳了。
「妳也讓我很驚訝,妳怎麼這麼早就結婚了?」她的老大今年國三,我腦袋裡還留存著她穿著又短又緊身的窄裙,翹著兩條細腿側坐在名流機車上,在校門口被不同的男生輪著接走的身影呀!
「就是咩!我自己到現在為止也很驚訝!」這時她八歲的老二剛下課,任課的老師拉著她溝通了一些孩子狀況,就看她原本笑咪咪的臉由紅轉青,眼睛惡狠狠的斜盯著一臉無所謂的孩子:
「走!回去你就知道了!」殺氣騰騰的抓起孩子的書包與我道別,送母子倆到門口時,我還忙不迭的趕緊為孩子製造一些印象分數:
「JEFF平常都很乖的啦,真的!」沒說出口的內心話是,什麼人養什麼鳥,這孩子的迷糊與叛逆跟她真是一個模子!
「不要太早結婚,這話也是真的!」一陣苦笑,看著壯碩的孩子奮力爬上摩托車後座,書包加上雜物差點就把瘦小的她給擠出椅墊,巍巍顫顫的發動離開。「再聊喔!」
同鞋啊,對一個什麼都已經晚了的女人,「不要太早」已經是一句如煙塵一般的空話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