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紀的外婆，視力本就不怎麼好，近來更患上了乾眼症，兩眼老是痠澀難當。連維持數十年的晨間運動都中止了，成天就是躺在床上瞪天花板，老感自己風逝去，韶光不再。其實，外婆的情況，對於天天與她晨昏相伴的爺爺來說更是連帶地受到低潮的情緒感染。

        我們數度要帶外婆去醫院看病，但又怕醫生說些危言聳聽的話，害得本來沒事的外公，又會被急出血壓上的毛病，因此遲遲不肯就醫。

        爾後在孫子們的苦口婆心下，外婆才願意趁外公參加獅子會年會的一個空檔， 由母親和我陪著她，駕著一台BMW 318i至鄰近的省立醫院看病，以免延誤就診時間，更嚴重的惡化。

        「這情形多久了！」醫生拿起小電筒，翻動外婆的下眼皮問著。

        「大概半年之久。」我約略推算了一下。

        醫生關掉電源，抿住的唇似乎在思考該如何委婉的說，最後才娓娓說道：「她的淚腺受到嚴重的感染，已經不太能正常分泌淚液，這樣會造成眼珠表面受不到滋潤而非常脆弱，我看，除非有耐心的點醫用的眼藥水外，沒他法。」

        「什麼是有耐心的點眼藥水？」我詳細地追問一下。

        「大概這一星期要每小時點一次，要不然，恐怕要痊癒是有些困難。」

        外婆聽了這麼麻煩的療程，不耐煩的站起來。「走啦走啦！我都說醫生最愛嚇人，妳們偏不聽，硬要來。」

        我安撫著外婆坐好，並聽從醫生的叮嚀將注意事項記在腦中，老人家的病跟小嬰兒一樣馬虎不得，為了外婆好，我不能掉以輕心。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叮嚀外婆，每整點要記得兩劑不同的藥水各點一次， 千萬不能偷懶。我見她擺擺手做出敷衍的動作，除了多叮嚀交代之外， 也沒有其他的方法，畢竟，沒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照料起來並沒法面面俱到的。

        一星期後，外婆撥了通電話給我，說外公病倒了；我訝異她這句話的真實性，一向生活規律、運動適量的外公也會病倒？外公是疲勞過度、精神不濟暈倒的，聽醫生說是長期睡眠不濟，沒有適量的休息才昏過去的。

        這對於一向早睡早起的外公，倒是一件難以理解的怪象。後來，在外婆述說下，才知道是外婆的眼藥水不小心被外公看到才造成的。

        原來，當天晚上，外婆擱在床頭櫃角落的眼藥水，被剛從獅子會開完會的外公發覺到，藥袋上頭一排：每小時點一次的明顯字跡讓外公瞧個正著；他望著外婆酣睡但不熟眠的表情，心中一酸，便在往後的七天，每一鐘點撥一次鬧鐘，替睡夢中但仍惺忪未覺的外婆輕輕撥開眼皮點一次藥；並在清晨外婆將醒之際，拿著網球拍又去打球，他不希望外婆發現他的蠢行為。

        直到第六天的一個夜晚，外公因動作過大，將外婆從睡夢中擾醒，才發覺了這一切的祕密。

        「好好的覺你不睡，幹嘛偷偷替我點眼藥水！」外公當時只說了一句：「妳流眼淚的樣子真美麗，我要妳的眼睛好起來，再恢復以前的模樣?」

        不知怎的，那原本己失去機能的淚腺又分泌出晶瑩的淚珠，成串地懸在眼眶周圍，外婆哭了，她的眼睛不再又乾又澀，沒想到，能哭也是一種無上的幸福，尤其是依偎在四十年熟悉的懷中，那的確是外婆一生的福分。

        外婆的眼淚只有外公最懂，這點，我可是十分地篤定了！

少年之愛，愛於口中...

中年之愛，愛於行動...

老年之愛，愛於心中...

會有多少人，懂得這個流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