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始
歡迎使用中央氣象局天氣預報查詢系統……台中地區,發佈時間……今天白天天氣晴時多雲,氣溫20~29度,降雨機率零……
「用手機打電話查氣象,你是錢多哦?」
「沒差,反正這手機又不是我的。」
「銬!這是我的耶,媽的,錢不是你在繳的喔!快還我!」
天氣晴朗的一天,在台北車站,有兩個約十六歲的少年在月台上演全武行。
雖然不是真刀真槍,但是,言語暴力的精彩程度比起拳打腳踢也不遑多讓。
今天是民國八十七年七月十三日,由於暑假已經過了一段時間,而且,也不是假日,所以,迷途遊子返鄉潮流已過,火車上只剩零星的幾隻小貓。
而我們二個也混跡其中,帶著輕便的行李,南下台中,準備開始我們的求學之旅。
想當初,為了紅豆的一句話:「我們到台中去唸書吧!」,我們兩個鼓起三寸不爛之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得到雙方爸媽的首肯,一償宿願。
嗯?沒錯,你沒看錯,紅豆也會說話,紅豆是我國小就認識的死黨,本名叫洪奇棟,洪棟、洪棟,唸起來就像紅豆,所以,紅豆就理所當然的成為他的外號。
一開始,他很排斥這個外號,禁止我再叫他紅豆,但是,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有時候,人就是這麼賤,人性本惡乃常理也。
於是,他開始耍一些賤招,比如在我的水壺裡加辣椒粉,讓我從上面辣到下面,從今天辣到明天,「今日辣,明日更辣」,就這樣破除了從小學到大的金科玉律-「今日事,今日畢」。
甚至模仿我的筆跡寫情書給班上以兇狠聞名的女同學,她的外號是「怒海母恐龍」,口頭禪是「順我者生,逆我者亡」,嚇得我一連一個禮拜不敢去上課,但是,俗話說得好:「士可殺,不可辱」,所謂「大丈夫,威武不能屈」是也,到最後,他只好接受身為紅豆的事實,由此可見,我是一個很堅持的人。
後來,我本來打算在紅豆前面加一個「小」字,但是,看到他一副不惜與我同歸於盡的樣子,我就放棄了,由此可見,我不僅是一個很堅持的人,還是一個懂得愛惜生命的好青年。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車程,我們到了台中的住所-一間位於中友百貨附近的二層樓房,月租四千元,包水電,附家具,有電視、電冰箱、飲水機、洗衣機,一應俱全。
這是紅豆一個叔叔的房子,四千是人情價,而不是因為實在太爛,只能租四千元。
一樓是客廳和廚房,二樓有三個房間,兩層樓都各有一間衛浴,不久前還租給學生,所以,沒有蜘蛛或老鼠出來打招呼,當然,蟑螂是免不了的,家裡會沒有小強只有兩種情形,一種是家裡真的一塵不染,乾淨到小強無法生存的程度,另一種則是因為家裡既髒又亂,又窮到可以吃的大概只剩草根而已,所以,有人的地方就有小強,可以說是千古不變的定律。
我們一打開門,就看到一排小強,由大到小,整齊的排列著從我們面前走過去,紅豆看了我一眼,馬上躲到我背後,沒錯,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小強!
「中餐雞排加珍奶,晚餐拉麵加可樂。」我二話不說就開出條件。
「你…你…你這個畜生!居然趁火打劫!」他一邊發抖,一邊說著,不知道是氣得發抖還是怕得發抖。
「不要就算了。」我拿起行李,準備上樓。
「好好好,我答應了。」他說。
為了全人類以及我自己的福祉著想,在一陣激戰過後,我把眼前的小強家族全部送進天堂,「安息吧,阿門」,我一邊祈禱著,一邊想著我的雞排。
而一旁的紅豆,正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告訴家人火車並沒有像某些已婚人士一樣半路出軌,我們也沒有被外星人劫持,就算有,也已經回到地球了等等的話。
「喂?小妹,嗯,我到了,你幫我跟爸媽,還有葉子他爸媽說一聲,哦,你要跟葉子說話哦?好,你等一下。」
「喂,葉子,小妹要跟你講話。」他把手機拿給我。
之所以用手機而不用室內電話,不是因為錢太多,而是因為電話線還沒牽。
「喂?雨婷?我是葉子,嗯…」
雨婷,是紅豆的妹妹,小他一歲,留著那種國中生特有的清湯掛麵的髮型,瓜子臉,一對會放電的大眼,個性溫柔、俏皮,是學校有名的校花,如果想追她的男生每個人拔下一撮頭髮丟到淡水河裡的話,應該可以阻斷淡水河吧,就和成語「投鞭斷流」是一樣的道理。
「走吧,吃飯了。」我掛斷電話,把他的小海豚還給他。
小海豚是挺新的一款手機,號稱「輕薄短小」,可是,不論是拿在手上或是放在口袋,絕對不會薄到讓你忘了它的存在,但是,和早期那種可以砸死人的黑金剛比起來,它的確是小得多。
中午十二點,一中街擠滿了外出覓食的人潮,按照原定計劃,我們買了兩份雞排和兩杯珍奶,然後,到水利大樓外面逛了一圈,再回到原點時,手上已經多五、六張傳單。
我們走進一中,一邊吃雞排,一邊討論著下午要去哪一樓試聽。
「葉子,今天下午要先聽英文還是數學?」紅豆說。
「隨便,反正是你要補,我只是陪你去而已。」我說。
「什麼?」為了表達他的憤怒,他用力的站起來,結果打翻了珍奶,在他的褲子上畫了一個台灣的圖樣,看起來像是在“夢”裡“遺”忘了什麼的樣子。
「是不是兄弟?」他叉著腰問。
「是。」我有點無奈的說。
「是不是朋友?」他又問。
「是。」我說。
「是不是要為兄弟兩肋插刀,是不是要為朋友赴湯蹈火?」他再問。
「是。」我實在無奈,每次遇到事情他總是這麼說。
「那補習又算得了什麼,你說是不是?」
「是。」我除了說是,還能說什麼?
於是,一連三天,我被他拉著,把水利大樓所有的補習班都聽遍了,除了重考班以外,重考班是留著以後聯考有個萬一時再去聽的。
試聽完後,他很阿莎力的付錢訂位了,當然,我也不能倖免。
我曾經試圖阻止他的決定,而孫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怠。」,所以,我得先了解他為什麼想補習。
「你幹麼這麼堅持一定要補習?」我一邊吹氣,一邊問。
此時,我們正坐在一個小攤子前吃著熱騰騰的奶油拉麵。
「我問你,高中生所必修的三個學分是什麼?」他說。
「什麼?」我懶得猜。
「就是課業、社團和愛情啊。」
「這不是大學的必修三學分嗎?什麼時候跑來高中了?」
「唉呀,你不了解,現在的學生愈來愈早熟,更何況,高中是大學的先修課程,大學的必修學分,難道不用在高中先學學嗎?」他腦袋裡總是充斥著這些似是而非的屁話,令人無奈。
「所以呢?」為了了解敵方的意圖,我忍耐著。
「補習就是兼顧課業與愛情啊!」他把汗擦了擦。
「課業方面我可以了解,那愛情呢?」我說。
「你想想,偌大的一中裡,只有美術班有女生,三個年級加起來也不過七、八十個,一定供不應求的嘛!所以,這時就要從其他學校進口,而補習班就好像是一個交易場所,一大堆的女生在你面前,任君挑選,這不就是人生一大樂事嗎?」他說。
「你說的是補習班嗎?我聽起來怎麼覺得像是援交牆?」我說。
「什麼是援交牆?」
「就是從事援交的各位阿媽、阿姨、姐姐、妹妹的所在地,俗稱“站壁”。」
他揮了揮手。
「管它是補習班還是援交牆,反正,可以交到女朋友就是了。」
「要交女朋友,你不會乾脆到月下老人廟捐一支龍柱,祈求祂幫你牽紅線。」
「要不是龍柱太貴,這倒可以考慮一下。」他想了想。
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只好放棄勸阻他的計畫,畢竟,想要阻止一隻正處發情期的雄性動物求偶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從七月底一直到開學,我所做的事就是去補習,回來以後,把講義放進一個箱子裡,封起來,放到陰暗的角落,下次上課時再拿出來,拍掉上面的灰塵,就又是一本全新的講義了。剩下的時間,就是看電視、打電動、跟紅豆打屁、協助紅豆向女生搭訕要電話等等,這是浪費生命且毫無意義的事情,不過,對紅豆來說,可不是這樣,他每天就是補習、跟漂亮妹妹要電話、約妹妹出去玩,我不禁懷疑,他來台中,到底是來唸書的,還是來傳宗接代的。